一场秋雨一场寒，属于桂花独占的季节终是过去，如今成了花期比桂花还要长一个月左右的紫蔓花的天下。
入目清一色的紫。
无边无垠。
江锦华再度和那个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的的下人在门口四目相对，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她勾起半边唇角，眉眼深处皆是类似于小狐狸般灵动的促狭笑意：“又是你，真是好巧啊，不知今日信王爷可有空，可准许我入内？”
虽然先前每次都被打脸，但这次下人却不知为何底气特别硬，他对着江锦华和靳南疆拱手躬身致歉：“奴才实在没有胆量敢阻誉王爷和誉王妃的路，但是今日我家王爷有命在前，说他谁都不愿意见，所以还请誉王爷和誉王妃离开吧！”
态度倒是颇为强硬的。
江锦华有些欣赏他，“你脸一次次的，是嫌弃自己被打的不够响吗？今日怎么还敢这样理直气壮的来拦我们？”
靳南疆看着江锦华拿这个下人开涮倒是还挺开心的，他也听说过这个下人和江锦华之间的某些“孽缘”，所以按捺住了把江锦华拉到自己身后的动作，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周旋。
下人都快哭了，誉王爷的眼神虽是温柔的可滴水，但是那里面隐藏的杀意却也是惊涛骇浪啊。
“娘娘就莫要为难小的了，我家侧妃娘娘从前几日自宫中宴会回来后，就惹了风寒高烧不退，找了好多医师大夫，这就好我家王爷都衣不解带的跟在侧妃娘娘身边，现在好容易等侧妃娘娘身体好了些，我家王爷累急了不想见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那个名叫红袖的侧妃生病了？
江锦华有些意外，但似乎仔细回想后，会发现她生病又在情理之中。红袖身子骨并不硬朗，何况当时为靳南轩挡的一剑伤也应当并没有完全好，现在又在深秋时节坠入寒潭，接二连三的事情，若是她还能笑得没心没肺的，那就是铜皮铁骨了。
但是——她皱起眉，“既然你们侧妃娘娘身体抱恙，致使许多医师大夫都束手无策，那为何不来誉王府请我？”
下人磕磕绊绊的嘟囔：“不是我家侧妃娘娘欲推誉王妃娘娘才会被娘娘您反手推下湖的吗，既是如此，哪里有还去请您为我家侧妃娘娘诊治的道理……”
江锦华一愣，看来那些流言果真是传到了信王府了，就是不知靳南轩如今的态度是否跟此事有关，她有些焦急，“她并没有推我，我也并没有推她。总之，现在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见你家王爷。”
“我家王爷说了，他不见客。”
江锦华最不愿意认命，“你去禀告，若是信王还不愿见我，我便不在此纠缠了。”
下人犹豫再三，抱着一面怀疑自己是会被王爷怒骂还是被江锦华打脸的复杂心情，还是转身进去了，片刻后，有些狼狈的回来了：“誉王爷，誉王妃，奴才已禀告过了，但我家王爷太累了，现在还没睡醒呢，所以……”
避而不见。
江锦华拧眉，很是不可置信，“信王不该是这般冲动行事的，何况现在我已查出背后……”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靳南疆抓住了手腕暗暗拍了拍，江锦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说出什么来，闭上了嘴。
靳南疆道：“既然皇兄身体不适，臣弟便不在今日叨扰了。对了，这两日府中可有何人来拜访过吗？”
“八皇子差人送了一封书信来。”
“何时？”
“昨日。”
靳南疆和江锦华对视了一眼，淡淡道，“本王知晓了，转告皇兄让他好好休养，若是再有不中用的医师大夫的话，就差人去誉王府请誉王妃就好。”
下人像是有些受宠若惊，“奴才记住了。”
“不过……”靳南疆话锋一转，“近日皇城里出现了些风言风语，大多是污蔑你家侧妃意欲加害誉王妃的，但其实并没有，这些只是有心人的设计算计罢了，你家侧妃本王见过，是个挺好的人。”
下人的表情写满了震惊，像是怎么都没想到誉王爷居然会出言帮自家侧妃娘娘做辩解，不过近些时间皇城里的流言蜚语说的的确有鼻子有眼，他们都听信了大半，甚至还明里暗里讥讽过自家侧妃娘娘。
现在听来，却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
真可怕。
下人战战兢兢：“奴才记住了。”
靳南疆和江锦华点头离开，等到离开了信王府所在的街道，江锦华才沉声道：“看来是八皇子先下手为强了，他那封信里，写的定然是污蔑王爷和我，再好生安慰信王拉拢信王的。”
靳南疆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四野，看到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方向，低声道，“回去说。”
江锦华明白了他的意思：“嗯。”
信王府。
靳南轩一袭睡袍倚坐在床边的贵妃榻上，面前摆着一碗黑褐色的药，他嗅了嗅便不想喝了，便伸手揉着眉心，正巧这时门口下人匆匆走进门来，他慵懒的抬起眼，“走了？”
“是。”下人斟酌着语言，“誉王妃说此事和侧妃娘娘并无干系，是有人暗害，皇城近日的流言也并不属实，还说若是医师大夫无法为王爷和侧妃诊治的话，可以去誉王府请誉王妃前来。”
靳南轩神色淡然，唇角笑意却透着几分薄凉，“他没说并非是他放出去的流言吗？”
“没有。”下人迟疑了下，“但是誉王妃好像是说了些，可很快就被誉王爷给拦住了，奴才没听明白。”
呵。
靳南疆心思缜密，哪里会做出如此没有把握的事，他最是擅长操纵大局，一举一动都容不得大意。
等着他失态，太难了。
靳南轩闭上了眼，淡淡摆了摆手，“退下吧。”
“那王爷，若是誉王爷及誉王妃下次再来的话，奴才可要让他们进来？”
睫毛轻颤，靳南轩眼底深处俱是冰霜，“今日你就做的很好，本王希望你一直做的都像今天这么好。”
“奴才明白了。”
等到下人离开，一直站在墙角充当木头的岳沉岸终是走上前去，低声劝道：“王爷还是尽快服药吧，良药苦口利于病，何况这药是越凉就越苦，到那时王爷定然是更不想喝了。”
靳南轩闻言蹙眉，但思索一二后到底是端给了碗，吹了吹，仰头一口喝下后擦了擦嘴。他其实最不怕的就是苦，他只是不想吃药，总觉得有了病缠身，身体难受了他心里能好受些了。但是现在他还不能倒下，这皇权纷杳的谋斗，他身处漩涡之中，如何能倒下。
他侧目问，“先生知道最近皇城里的动静和势头吗？”
“有一些了解。”
“先生不妨和我说一说？”
岳沉岸轻声问：“王爷想问的是皇帝对储君的动静，还是皇城里百姓拥护谁的势头？”
“我都想听先生讲一讲，想知道在先生眼里是怎样想的。”
“王爷您先前为大辰皇城的储君，只是因为王爷的长子身份，皇上就是长子夺嫡继位称帝，所以他不愿破了规矩，才会立您为太子。但三年前陈贵妃从中作梗，王爷和兰妃被污蔑谋反，兰妃娘娘当场殒命，王爷您则被贬为了罪人流放荒城，我倒是觉得当时皇上应该是有所察觉您是被污蔑的，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为的目的有二。”
岳沉岸神色淡漠认真，说是在分析其中之事，就当真目无一切，波澜不惊。
“一则是为了安抚陈贵妃和朝臣百姓，二就是为了将王爷您从太子之位成功的拉下来。”
靳南轩眨眨眼，并没有说话。
岳沉岸继续说：“皇上并没有很看重王爷您，同样在四皇子尚未查出反叛之心之前，看上去虽是受着皇上的偏袒恩宠，但其实皇上真正的心思也没有落在他身上。”
靳南轩终于抬起头，神色带了几分认真：“先生的意思是……”
“皇上这么多皇子王爷，唯独入得了皇上的眼的，应当只有誉王爷一人罢了。先不说他掌管虎符兵权，又倍受太后宠爱，就凭他身后先皇后留下的势力，也是让人不容小觑的，所以若是当真要在现在的皇子中寻一个储君的话，皇上选择誉王爷的可能性绝对会超过王爷您这个长子。”
这药当真极苦，靳南轩闭了闭眼，清楚的尝到了舌尖上的苦涩酸楚滋味。
他抬起眼望向天空，神色有些茫然又有些依赖，片刻后却是一片面无表情，“我自然知道父皇无论如何都是偏袒着誉王的，不过还好，我并不愿意争那个太子之位，所以有或者没有对我来说并无什么差别。”
“另外最近皇城中的势头……”岳沉岸低吟，“对王爷您非常不利，有人将宫中宴会之事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现在皇城中的人大多数都说是王爷您嫉妒誉王爷受宠，特意授意侧妃娘娘去害誉王妃的。”
并不是第一次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三年前的千夫所指、谩骂鄙夷，犹如过街老鼠般的一幕他还记得呢。
靳南轩叹了口气，却是问：“明天什么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