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于尽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反正本来靳南岸就是个祸害。
但——
江锦华内心深处还是冷不防的被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话给噎了下，她啧了声往杯中斟满了茶水，似是叹息又似是头疼的道：“你所做的事如果真是按照大辰律法认真的盘算计较的话，不说要你性命，也得安排你吃好大些的苦头。”
但不得不说靳南岸这个人虽是先前野心大却并不算有太大的愚蠢，起码很多事情他只是知会而并没有亲手去做，虽然这也能称之为罪孽深重，可到底是钻了所谓的大辰律法的空子。
他是有些小聪明。
但对于朝政或者是军务上，他对权欲方面，那点小聪明就没什么用处了。
靳南岸闻言倒是也仍然淡定，不说恼怒不说忏悔，只是很冷静的道：“没关系，苦头这种东西我自幼吃了不少，已有经验。”
这玩意还能吃出经验来？
“那你这么多次栽倒在岳沉岸的算计里，怎么就没吃出所谓的经验？”
“岳沉岸并没有怎么算计我，我们只是单纯的联盟合作关系。他想要真正的长生之术，我想要大辰的江山社稷。所以，我们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也不需要清算到底是谁算计的谁更多一些。”
江锦华一听表情格外复杂，似乎的确是这个样子？
可能若是没有顾云依跟八皇妃的这件事，靳南岸和岳沉岸也绝不会弄到如今，撕破了脸不说还非要靳南岸和八皇妃的性命不可。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件事情又多少有些奇怪，因为无论是从顾云依的解释还是说此后八皇妃含糊的三言两语来看，都的确是顾云依先行情绪崩溃而重重推搡了八皇妃，但原因呢？顾云依究竟为何会突然情绪崩溃？
八皇妃不想说，而顾云依却已经死了。
这件事就成了谜。
江锦华心里如同塞着几块砖头似的，格外的心塞难言，她纠结再三却是也并没有直接问靳南岸。靳南岸对八皇妃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容忍度，底线三观都能跟着八皇妃的喜怒悲欢而做以更改，只要八皇妃一皱眉伤神，那靳南岸肯定就该慌了。
可这不妨碍江锦华心中存疑。
靳南疆的办事效率果然是称得上数一数二，加之靳南岸如今都相当于被软禁在誉王府，靳南疆再想查证那些罪证简直也是太容易了，于是不出两天的功夫，大理寺就派人而来径直来了东院。
眼见他们要破门而入，江锦华立刻拦住了大理寺的官员，“诸位请去前厅稍坐片刻，我去请八皇子就是。”说着给应如澜云天青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去笑吟吟的将正要进屋的两位朝廷官员给拐了个弯。
官员犹豫一瞬，却也想着此事既由誉王爷挑破，那誉王妃应当不会窝藏罪犯，便也顺势卖了这个面子。
江锦华这才轻轻推门而入，进屋果然看到靳南岸正坐在床榻边哄着小蝶衣睡觉，旁边的八皇妃笑意盈盈的看着这对父女，眼里尽是温婉软和。这几日有应如澜的汤药调养，将她如梨花烟雨般清丽的容颜调养的越发娇嫩，几欲到达凝脂如玉的地步。
江锦华笑着走上前去，“八皇妃近日身体如何？”
八皇妃见来人是江锦华，立刻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她刚出月子，腹部留下的伤疤也未痊愈，现在自然不能让她起身，于是便疾步上前拦住，无奈道：“不是说过不必多礼吗。”八皇妃便只轻轻一笑，“嫂嫂来此可是有事？”
这段时间几人都住在誉王府里，江锦华更是有空没空都往这里跑，自然是跟八皇妃也混熟了。江锦华清浅一笑，“是有些事，但是我这次是来找八皇子的。”
八皇妃略带惊讶：“找我夫君？”
“正是。”江锦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近日王爷不幸身体抱恙，城郊军务也就无人打理处置，他也信不过朝堂上有些官员，便每日拖着病体前往，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想着八皇子先前曾在兵部领过一职，便想着让八皇子跑一趟城郊。就是不知，八皇子是否方便？”
靳南岸闻言略怔，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可以。”
八皇妃也就轻轻笑了，“这样啊，也好，我们也不方便一直在这里白吃白住。”
一听这话，靳南岸顿觉委屈，“清儿。云天青他们才是白吃白住，我们可不是，你是不知道，我往誉王府管家那里交了好多的银两，养老都没问题。”
八皇妃嗔怪的拍了拍他的手，他就又闭上了嘴，八皇妃给靳南岸收拾了下衣领，柔声道：“那你们去吧，记得尽早回来。”
靳南岸轻笑着应了，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疾步走了回去，八皇妃有些懵，就看到靳南岸猛然低下了头，他动作有些慌张和粗暴，可落在她额上的吻却轻柔的仿佛蜻蜓点水怕惊扰了一池碧波般，良久才听到他沙哑低沉的声音：“等我回来。”
“好。”
江锦华是看不惯这些的，总觉得这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中，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分离，而也很有可能，此次分离就是要彻底分离了。只是八皇妃和尚在襁褓里的小蝶衣不知，她年纪太小，看不懂靳南岸眼底的复杂情绪，只知道开心，甚至于还笑得难以抑制的吹了个鼻涕泡。
江锦华偏过了头，望见了窗台处的花瓶里放着的几支嫩黄色的菊花。
这种我花开罢百花杀的花，放在这里，配合着这番景象，倒是衬景。
为了不让八皇妃察觉异样，靳南岸也并未多留便离开了，他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的，离开了东院便直言道：“谢过誉王妃。”
江锦华自然知道他谢的是什么，只是这种时候也难得被靳南岸这般谦逊有礼的态度给弄的稍微带了点感性色彩，只叹息着道：“放心，我会让王爷在你身边多加留意，尽量保证你的安全的。其实王爷这么做虽是有些直接，对你却也并非都是无情，毕竟岳沉岸手里掌控着的你的罪证更多，王爷上交给大理寺之时也是称你为自首，这事如果是你自首，可比岳沉岸故意抖落出来的后果要轻松的多。”
江锦华本来还想着靳南疆那种大公无私之人，眼里只有大辰律法并无私情隐忍之人，应当不会为罪人美言，却没想到靳南疆最后还是替靳南岸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虽说是轻飘飘的，份量却是极重的。
自首和露馅。
想想就知道孰轻孰重。
靳南岸闻言倒是难得哑然失笑，素日里尽盛放着的欲海里不屑倨傲淡去，只剩下的平缓柔和，他拱手行了一礼，难得带了些真情实感的笑道：“八弟在此多谢六哥、六嫂。”
于是，收押，带走。
江锦华站在门口处望着马车远行，倒是难得被这四处突如其来的萧瑟秋风给吹的身子骨都带了点凉意，她略带遗憾的叹了口气，却并未说因何叹息，只是道：“夜清已经派人跟踪着靳南岸了，天牢里也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所以他虽然是在天牢，但是应当也不是特别危险。反正天牢我们也进不去，所以现在我们还是要把重点放下八皇妃和小蝶衣身上。”
在旁边磕着瓜子的应如澜和云天青装模作样的点头附和。
应如澜这时有了想法，“不过到底为什么要给小蝶衣起这个名字呢，我觉得小青小红小蓝小绿这几个名字都挺不错的呀，琅琅上口，好记也好写。”
江锦华表情复杂，您这是想活生生的整一出七仙女？
云天青却像是找到了知音般，猛然举手道：“我当初就给小蝶衣取名小青了，但是她不让啊！”
“为啥呀？”
云天青也同样的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江锦华翻了个白眼，再看的时候应如澜和云天青都已经以那种十分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了，江锦华呵呵冷笑了两声，转身干脆利落的回了誉王府。
不想跟傻子聊天。
再度回到主院，江锦华遥遥看到已经起身的八皇妃就站在门口处遥遥相望，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像是在望大门处，又像是在透过大门看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她神色坦然缓和，并没怨天尤人，亦无悲愤伤神。就是那种很安静的气场。
——像是知道了自己的丈夫要出远门，所以便出门送他，神色里有缱绻柔情亦有挂念担忧。
江锦华脚步稍顿，而就在这时八皇妃似有所感朝她投过来一眼，只此一眼，江锦华就知道八皇妃必定是看穿了刚才的那场蹩脚的戏码，江锦华不觉尴尬，倒是觉得有几分暖心的温柔。
靳南岸为了不让八皇妃担忧，在给她演戏。而八皇妃为了不让靳南岸挂念，却也很配合的装作不知。江锦华倒是免不得的要去想靳南岸方才落在八皇妃额上最后一吻的时候，靳南岸差点落泪，八皇妃想必也是差点也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吧。
但是两人，却都演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