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前方又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黑点,由远及近,迅如雷霆,不到一会儿,就从天边来到眼前。正是策马返回的领事,他高坐骏马,见阜越的惨样,他不由朗声笑道:“忘了告诉你,追风驹不跑则矣,一跑可踏风逐月,非凡物可比。”
领事挑眉傲娇的样子让阜越不禁哑然失笑。试问谁还不是个纯真少年?
领事看了两眼正在自顾捏腿的阜越,然后勒马归队。
车队自从有了领头马,又开始慢摇慢摇向地平线行去。
当抽筋的腿终于不再抽痛时,阜越这才发觉周围的景物又能看清了,地上芳草萋萋。不再是快速奔跑所见的花白一片。
不过,他抬头一看,却是被极大的震撼了。
雨早已停息,但雾却是越来越粘稠,仿佛裹纳了世界万物,纵使极目远眺,也跳不出这方圆天地。三十六变神通在这里也是一切皆枉然,能见程度极低。
重重迷雾不知将什么东西尽数隐藏,可能是大雄宝殿上如来佛的五指山,在无知中巍峨耸立,气韵非凡,只等着愣头闯入它禁地的猎物。
当夜幕垂临,雾气中渲染了大片的夜色,神秘氤氲之中又涵盖着黑色的后调。
阜越很没有安全感。
偏偏车队很合时宜的静谧无声,他们在沉默前行,无人耳语驱除这种寂寥空洞。
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他便无需外物来填充皮囊的空虚。他们如是,阜越这样想道。涌上喉头的话便又咽回肚子。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更何况没人来找他闲话,那他就更没有开口的理由了。
所以,他、他们都沉默着。
看不见前路,车队却可以按部就班的前行,说明路就在他们心中深深的烙印着,熟悉到做梦也无法忘怀。
车队所到之处,可以勉强看清地上。过后,雾潮蜂蛹填满。就像此时阜越的心情,表面无懈可击的掩饰,身处其心,挥挥手,拔开云雾便可看见其心的实质。正是因为这种脆弱,需要更多的云雾来掩埋。
你在我心中每走一步,便多看清我一分,走到底后,请不要对我心生厌恶,因为你走后的每一步路都将被重新淹没,你不知道在这淹没下,会生出怎样的汹涌。
阜越望着迷雾之中的深渊,他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领事头也不回的答道:“是罪恶的终结,是破茧的重生。”
阜越说道:“很多人都需要来这里吗?”
领事惜字如金的说道:“一部分。”
阜越道:“那真是辛苦你们了,这里不常来,却因走得太远,不敢忘记回去的路。”
领事不接话。
阜越沉默一会儿,低声喃喃道:“你说,我是一部分中的那种人?是可以得到救赎,还是需要被终结。”
领事开口道:“这应该问你自己才对。”
阜越失笑道:“很多人应该感谢你们。”
领事又不接话了。
阜越笑问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领事道:“你要说,自然会告诉我。你不说,谁也没有办法。”
阜越笑咪了眼,道:“我突然发现你这人这么有趣,路途遥远也不觉无聊了。”
阜越又接着道:“因为你,是送人悔过,也是将人们痛恨的人了结的使者。”
领事沉默一会儿,他认真想了想后,严肃的开口说道:“不,我也是众生之一。
他继续说道:“每来这里一遍,便多在天神脚下忏悔自己一遍,然而我发现自己从未得到过救赎。”
阜越听到后本来想笑的,但他看见领事像犯错的小孩一样,低着脑袋痛苦的样子让他无法开怀大笑。
于是他便沉默。
不愿回忆的往事是织就一段痛苦的蚕丝,时间越久,华丽绸缎上便布满了灰尘。只等来年秋风起,一个契机之下可以找到隐藏在绸缎之中的线头。然后轻轻一拉,支离破碎,不复存在了。
看样子,这个契机还没到。阜越还没有被告知的资格,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才沉默不语。
领事突然开口说道:“到了——
云颠酷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