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泪不该轻易落下,有些期待不该轻易扑灭。
她希望她还是Lisa眼里那个值得期待的少年。
白星不敢抬头,她害怕老师会看到她眼里闪烁的点点星光。
她的脆弱不该表现在这个时候,更不敢表现在老师面前,那是留给她夜晚独自享用的烛光晚餐。
Lisa教过这么多届的学生,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但还从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觉得束手无朿。
就像此时,她只能拿过桌上白色保温杯里还冒着热气的红茶,一口接一口地吹着气,以此缓解内心的不安。
确实不安,有这样一种不安,竟会来自自己的学生。
她感到不适,因为无从下手,该从哪里说起才能抚平这个孩子脸上难以掩饰的伤感。
安慰的语言吗?又能有什么用呢?安慰极其单薄,单薄的如一片纸,轻轻一吹就吹走了。
当踏入这个学校里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许并不能完全靠自己掌握。
候门一如深似海,从此女子是曾经。在权力和现实面前,她不得不为了保全自我而谨言慎行。得到这份工作不易,世故圆滑也未尝不可,所以在那份她本来不支持的名单里,她打了对勾。
一致通过,没有老师反对,白星的名字没能在绿皮文件上出现。作为喜欢她的老师,她痛恨却又无能为力。
也许下一个保送大学的名额只能靠她自己争取了,也许未来的路会艰难,但至少不用心受煎熬。
Lisa轻轻咳嗽,将胳膊摊在桌面上,她放下水杯,准备说些什么。
“我看了你的比赛,很不错。”她的目光朝向着面前的女孩,却略过了她看向别处。
白星吃惊,她抬起来了头。
她是听错了吗?老师竟然没有批评她。
难道这是为了安慰她?比起批评,安慰的话更让她难受,这让她更无颜正视Lisa。
“老师,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白星轻飘飘地说过,她羞于说出这句话,但又想狠狠地说出口,大声放肆地说出口,让所有人都听见,让老师知道,她真的很难受,对不起她。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虽然校方得了一等奖,但白星的失误还是引起了广泛关注,媒体抓住白星赛场迟到这件事,暗讽某些重点高中的学生不懂得时间观念,没有礼貌,不懂得尊重,进而引发对当下学生的反思。好在只是一切小道媒体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但九中的领导还是当面批评了Lisa,因为她的推荐,差点让九中成为众矢之的。
白星没太怎么关注这件事,她平日除了看新闻联播,很少看一些本市的报道,这种消息也不得而知。
徐一涵给她说的时候她也没太在意,虽然心底有些微微触动,但好在对于这种事自身的调节能力还是不错,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按她对一涵的原话来说:“让她们说去吧,反正又不认识老娘,不过让老娘出出名也好,省得老娘整天死乞白赖费心费力想着怎么才能火一把。”
一涵看着她一直吧啦吧啦的嘴,咽了口唾沫:“这女人不光脑子有问题,嘴也该缝上了。”
但此刻的白星全然没有了那种在教室里的潇洒,她的自责在老师的关心下被洪水冲刷的溃不成军,只差了没落下的珠子,还在失魂漆黑的眸子里不停打转。
她受不得这样,最受不得别人对她好,别人替她承受。
“白星,下次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参加比赛吗?”Lisa良久问出了心里这句话。
看似轻易,却很承重,如果被拒绝,她这么多年来的教育方式就会被推翻,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竟然弥补不了一个孩子内心的恐惧和阴影。
没有什么比内心的阴影更可怕了。
白星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她没有犹豫,果断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老师,我会,我相信自己。”
Lisa略微有些惊诧,她以为白星会犹豫,会考虑,或者会拒绝,但她顾虑错了,她以为她的难过是失误,而她真正的难过确是因为她,因为她受到牵连。
这样小的年纪,顾虑的事竟比大人还多,心思竟比一个成年人还细腻。
旁人不知,也不会晓得。
“嗯,老师相信你。”老师最善于用这样的话来安抚情绪低落的孩子,但她这种话对丝毫不起作用,她只是对说这句话的人有一种感恩,才那样坚定地点着头,好像用力点头就可以实现实现她的一切愿望。
好像用力点头,下一次她所做的事情就会顺顺利利,路途坦荡。
可是,会点头的人很多,也没见上天对哪个人疼爱有加,在黑夜里多得到一块糖。
Lisa在白星走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第一次觉得面对一个学生那么无力,时间过得那么漫长,好像中世纪的钟来来回回摆了一个早上,好像时间的锯齿拉的更慢了,慢到她似乎都忘了她已经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工作了多少年。
也许一个世纪,也许昨天才刚刚收到聘书。
远在天边的东西,想一直维护的东西,到头来还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