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下宫阶,心里正得意着,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皇位。
有宫女急着跑过来,哆哆嗦嗦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仙逝了……”
薛太后往中萃宫方向望去,心里一喜,嘴上的笑意勉强收住,才要交代什么,又见侍卫老远跑过来,边跑边说道:“月离国的人攻进来了!”
什么!月离国不是已经答应退兵了吗?
薛太后刚得意的心顿时陷入谷底,面色大变。
“薛重逸,薛重逸!禁卫军何在!”薛太后大呼道。
薛重逸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也有些惊吓,赶紧说道:“太后吩咐。”
“请皇上出宫主持大局,禁卫军誓死保卫皇城,命苏祥去与月离国的人谈,他们的一应条件均可答应,只要保我赵氏江山便可。”
薛太后所指的皇上自然不是半死不活的赵承乾,而是一直蠢蠢欲动的赵承德。
苏祥出了人群,领命而去,回身时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大昭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可不得亡吗?
“太后,太后,这宫里怎么办?”香橼小声地问道,惊地薛太后身子一抖。
她怎么知道如何,原以为月离国撤兵,冯远敬又伤重在外,赵承乾无人可用,正是她重掌朝政的时候,经此一事,赵承德必为她命是从,可现在一切都打乱了。
“先为太皇太后停灵。纯太妃向来孝敬太皇太后,这会子怕是要伤心过度,也许就追着太皇太后而去。你先扶哀家去回宫处理事宜。”
临到月离国人直逼京城,薛太后也要先处理掉纯太妃,她可不想重蹈赵承乾的覆辙。
香橼知道薛太后的意思,心里颤了颤,低着头不敢吭声,只小心扶着她往宫里去。
冯清歌醒来时,外头已经大亮。抬头见得是殷鸿离紧闭的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透出一片阴影,鼻间是均匀的呼吸。而她的脖子有点酸疼,忙坐正了身子,自然惊醒了殷鸿离。
“你醒了……”殷鸿离温柔地笑道,伸手揉了揉肩膀。
冯清歌嗔怪道:“我说不要靠着你睡的,这下肩膀痛了可别怪我。”
殷鸿离刮了刮她的鼻子,“这点算什么,以后你要靠着我一辈子的。”
“你这几日越发放肆了,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别怪我生气。”冯清歌原先便懊恼自己满心都是他,这几日又反复被他占了口头便宜,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
殷鸿离当即收了笑意,一脸小心翼翼地告劳道:“不说了,不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便好。”
眼见他生怕自己生气的模样,冯清歌又忍不住笑起来。这哪里还像是威风凛凛的将军。
“前面到了锦州,咱们停一停吧,整顿一下。你应该也很想冯将军吧。”
冯清歌的眼睛顿时晶亮起来,一副小女儿的姿态点着头。也不知父亲的伤如何了,他会不会怪自己不辞而别。
“放心吧,冯将军的伤恢复得很好。华瑶已经先去照看了。还有你身边那个巧文丫头在。”
冯清歌点头,对于她的事,殷鸿离总能考虑周全。
车马行至日落,方到达锦州城外。
锦州城家家户户落了锁,屋内连火烛都不点,整座城池一片死寂。
“这……”冯清歌已经下了马车,看到此景很是吃惊。
“京城那边已经乱了,锦州人害怕波及,自然不敢出门。”殷鸿离走在她身边,解释道。锦州如此也是在他的筹谋之中,战事总会累及无辜百姓,锦州人闭门不出也让他们少受些伤害罢。
“怎么回事!”不过短短一日,就有了变故,殷鸿离这是布了多久的局。
“薛太后给赵承乾下了毒,赵承德重掌皇位,不过月离国的一部分好斗余孽攻进了京城。”
“月离国的余孽?你们安排的?”从庆阳前脚答应赵承乾撤兵,后脚就有所谓的余孽攻进城。
“总有那些想挑起两国战事的人啊,我们称这样的人为死士。”殷鸿离意味深长地笑着。
冯清歌便明白他的用意。搅得京城越乱,萧景夙收拾残局时才愈发有利。
言谈间,已至督令府。
颜川领着几名侍卫在府门等候,见到冯清歌忙行礼。
冯清歌点了点头,她对颜川颇有好感,这些时日又多亏他护佑父亲。
“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该做的。”
冯清歌笑了笑,忽地想到什么眉头一皱,问旁边的殷鸿离道:“颜川不会是你的人吧?”
殷鸿离宠溺一笑,他钟爱的女子就是这般聪慧。
“你……”冯清歌一时噎住无语,不觉懊恼自己怎么一早没有察觉到。
冯清歌走到主院时,正见父亲坐在圈椅上看书,轻步走进去,她有些惭愧地低着头。
“父亲……”
冯远敬一直很宠她,从未责骂过她。而今也不过将书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真是女大不中留。青州那般惊险,你竟然只身就去寻他。巧文说了,我还不能尽信,眼下倒是不能不信了。”
冯远敬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殷鸿离,没好气地说道。
“冯将军,看你气色尚佳,想必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吧。”殷鸿离主动说道。
冯远敬也不同他行礼,依旧端坐着,他这心里有团火正发不出去,哪里管殷鸿离的世子身份。
“多谢世子关心,冯某不过一点小伤。倒是世子的伤可养好了?”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殷鸿离神态尊敬,小辈答问般的谨言慎行。
“父亲,是女儿不孝。”冯清歌的眼泪就掉了出来,惹得两个男人一阵心疼。
“好了,为父又没有怪你。只是殷世子,你与小女……”冯远敬不是善言辞的人,一见冯清歌落了泪,也不忍心再多言责怪她。
殷鸿离往地上一跪,表情严肃而诚恳地说道:“冯将军,鸿离与清歌是两情相悦,此情难违,鸿离恳请冯将军将清歌嫁与我为妻,我定护她一生一世平安。”
“胡闹!婚姻大事岂是你们私下能定的。”冯远敬眉头紧皱,气得站了起来。
“求父亲成全。”冯清歌跟着跪下。
“殷鸿离,你别以为冯某不知道你那些行为,你想推倒赵家自立江山,可曾问过冯某答不答应!你这是玩火自焚,一旦赵家问罪,你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冯某怎会让自己的女儿身陷险境。”冯远敬怒气大盛。
“父亲,赵氏不仁,戕害忠良。若是父亲一味地为赵氏马首是瞻,最后只会落得满门抄斩的局面。鸿离没有错,一直以来少有善终的武将,明知冯家未来,我不能再任由父亲愚忠下去。”
冯清歌说完,便见冯远敬面色大变地站了起来。
“女儿家家的懂什么朝政!”
殷鸿离立即回道:“冯将军,你莫小瞧清歌,她所知所想从来都是为了保住冯家,保住冯将军冯夫人以及墨寒。且冯将军莫要误会,不是殷家要反,是逼得我们不得不反。冯将军在朝多年,自先皇在位时朝政便已腐朽,而先皇早起了收兵权之心。不是殷家吝啬兵权,而是一旦交付兵权之日便是殷家满门人头落地之时。而冯将军一直为赵氏受皇城保平安,难道就没有被质疑过吗?薛重逸安插到禁军便是最近的例子。你是护佑先皇的功臣,也是掌管京城命门之人,你的中立恰恰是冯家的隐患,赵承乾不能全心信你,必然防范你,有朝一日冯家也会陷入万劫不复。“
殷鸿离说的每句话都正中冯清歌的心意,她心里溢出感激,他是懂她的。
“父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冯家那般,就算殷鸿离不反,我也绝不会让赵氏的江山坐稳的。只是有他帮着,省了我太多事。”
“你……你就这么相信冯家有一天会……”冯远敬脑子里还在消化着殷鸿离的话,这些年眼见先皇的种种举动,他也早有感觉,只是以为自己的忠心不会真到那时,却在两个小辈的言论中不得不再一次正视冯家的未来。
“你们先起来吧。”冯远敬缓慢地回坐到圈椅内,叹了一息,又指着殷鸿离道:“殷家若是成功后预备如何?”
“殷家会一力支持南都王爷萧景夙继承皇位,日后殷家还是留守西北,不再踏入京城。”殷鸿离算是将日后的计划和盘托出。
冯远敬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关系到南都,更没想到殷家竟将皇位拱手相让。
“冯将军,正如鸿离方才所言,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家父与我从未有争夺皇位之心。而景夙本是皇族血脉,当年开祖皇帝建国时,若不是南都老王爷相让,皇权到底是萧家还是赵家本就两说。赵家一代不如一代,而萧家却是将南都治理得十分康泰,是非曲直自在人心,百姓关心的不是谁为皇,而是谁能保他们安居乐业。鸿离大胆以为这也是将军的心愿。”
殷鸿离句句说得有理,冯远敬心中已是肯定,嘴上虽不言赞同,但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
“下一步你们打算如何。冯某听说京城眼下一团糟,月离国的残部都已攻进城了。”
殷鸿离摇了摇头,道:”不仅一团糟,是相当糟。赵承乾中毒了,薛太后隐了消息不发,是想先稳住皇权再议,月离国的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并为伤及无辜百姓。冯将军大可放心。只等萧景夙入京,清了薛太后及薛家一众祸国之人便可。“
冯远敬冷哼一声,听得冯清歌心头一震。
“你们这是打得清君侧的把戏。”
“清君侧不错,下毒的可确确实实是薛家,我们不过顺应天时。”
冯远敬重新拿起书来,淡淡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天时地利,我年岁已老,又有伤在身,管不了你们许多。你们先下去修整下吧,风尘仆仆的不成体统。”
这是不打算管他们的事了,冯清歌又朝着父亲磕了头才缓缓起身,道:“女儿先退下,不扰您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