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哀愁也荡在了钟恪南的心头,一种突如其来的愁绪将他笼罩其间,他没有再劝颜昕伊,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红酒。端起酒杯正打算喝酒,她伸过手,手中的酒杯对着他转了转,“来,我们干杯。”
他深深凝视她,然后,将手中的高脚酒杯和她的碰了碰,发出“铛”的一声清脆声响,惊动了旁边的人。
“你们这两个家伙,居然在偷偷干杯。”徐冬冬作出一股诧异的样子来,“这怎么行呢,应该当着我们大伙儿的面,喝个交杯酒,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众人立即附和,鼓掌的,拍桌子的,敲碗筷的,动静之大,连隔壁桌的也纷纷被吸引过来看热闹,跟着起哄。
“别闹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喝什么交杯酒。”颜昕伊不愿意。
“玩个热闹而已,这么较真干什么。”徐冬冬却不肯放过他们,“再说了,你们现在是普通朋友,不一定将来还是普通朋友,一切皆有可能嘛。提前演练一下也不错,哈哈哈。”
其他人自然也巴不得看热闹,催促着他们赶紧交杯,不要婆婆妈妈的。
“拜托拜托,你们要我表演什么节目都可以,但是不要为难人家。”颜昕伊担心又惹恼了钟恪南,放下酒杯,给大家双手作揖,“精英人士跟我们不一样,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我不介意。”钟恪南却给了颜昕伊一个大大的意外,“就当玩个游戏,给大家助助兴。”
颜昕伊睁大了眼睛,眼珠黑蒙蒙的,动也不动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震颤,对她举起了酒杯。
她的思想也迷糊了,很配合地端起自己的酒杯,与他的手腕相扣。他们同时低下头,两人手腕交缠,各自喝下了对方的杯中酒。他们的头挨在一起,抬头时目光交汇,气息相融,他的脸上有种罕见的生动、易感的神色,而她的面容晕染着感情,晕染着某种不寻常的温柔。
四周爆发出一阵掌声,夹杂着口哨和欢笑声。
走出餐厅时,许多人都有了醉意,相互道别后各自拼车回家。
钟恪南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酒后驾驶违法,他正要打电话叫代驾,却见颜昕伊独自一人往外走去,那不是停车场的方向。她今晚喝了很多酒,脚步有点晃,他不放心,跟了过去。
颜昕伊沿着餐厅外面的道路往前走,不远处就是贯穿全市的运河,她一直走到了运河边。市区内10多公里长的运河两岸都进行了灯光夜景和景观整治工程建设,她想起第一次遇到钟恪南,也是在运河边。这里较为偏僻,夜景比不上那边的流光溢彩,但灯影斑驳,河面水光流转,也别有一番意境。
钟科南走到颜昕伊身后,看到她靠在栏杆上,静静的站着,她的长发在风中飘飞。夏季的夜风是令人舒适的,但她裸露在外的、瘦弱的肩膀和手臂,让他有些代她不胜寒怯起来,滋生出一种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的渴望。
“你冷吗?”他问。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钟恪南,笑着摇摇头,“我热得很。”
他感觉到了她笑容背后的孤独,她像个被世界遗忘了的影子。他走到她的身旁,和她一同默默伫立,任夜风驱散燥热的酒气。
“我突然很想从这儿跳下去。”她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他以为她肯定是在开玩笑,没有作声。
她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说:“真的,河水可以冲洗罪恶的灵魂。”
他惊跳了一下,瞪着她,“回去吧。”
她再看了他一眼,突然双手撑在最上方的横杆上,一只脚飞快踩上中间的横杆,另一只脚随即也要跨上去。
他吓坏了,迅疾抱住她的腰,将她从栏杆上拽了下来。“你疯了!”他仍抱住她不松手,声音冰冷而颤抖,“你要真跳下去,我可是有口说不清了!”
她也不挣扎,还是安安静静地说:“原来你不是担心我,是害怕惹上麻烦。”
“我……”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其实是在担心紧张她,可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道。
她缓缓转过身来,他放松了力道,手拂过她手臂细嫩的肌肤时,全身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栗。他的双手无法自控地握住了她的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你觉得自己的灵魂是罪恶的,需要河水来冲洗?”
她没有回答,发出一声轻笑,抬手抚上他的脸,声音低柔。“冰棍先生,你长得真好看。”
他俯下头,两人的脸挨得很近,近到气息交融。似有意也似无意,他的鼻尖碰着了她的,她的眼睛默默睁着,如水黑瞳映着灯光,幽灿点点,仿若星星落入眼底。混合着酒香的甜香气息萦绕在他的鼻端,他头脑昏沉,恍惚间,嘴唇落到了她的唇上。她像是被吓呆了,一动不动地僵立着。
他猛然清醒,触电般直起身来。
她仰脸望着他,脸上一股迷失的神气,像个被浓雾包围,找不着出路的孩子。
他暗悔失态,不安地用手支着额,深深呼吸。
一阵轻微的响动,嗖嗖的从旁边的树丛中掠过,他们同时被惊动转头,原来是一只猫。
她涣散的精神重新聚拢了,后知后觉地心跳加速,刚才发生的一切,那样虚幻而不真实,可她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而他也有种奇异的、虚飘的感觉,他并没有喝太多的酒,不能归罪于酒精。虽然只是极短暂的停留,但他清楚记得那冰凉柔软的触感,还有甜香的气息。
她看出了他的困惑和不安,为了武装自己,她干脆摔了一下头,做出一股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好意思啊,喝多了。我今晚为了喝酒没有开车,你能送我一程吗?”
他注视着她,嘴边浮起一抹难以解释的、奇异的微笑,带着淡淡的哀愁。点了点头,他轻声说:“当然可以。”
钟恪南打电话找了代驾,他坐进副驾驶座,颜昕伊则坐在后座,一路上,两人都出奇的沉默。到了颜昕伊居住的小区大门外,代驾司机停了车,颜昕伊打开车门跳下,对从副驾驶座车窗探出头的钟恪南招手道别。钟恪南也招手回应,颜昕伊转身走进小区的铁门,晚风吹了过来,她的长发被拂起,裙裾也随风飘动,翩然如梦。
钟恪南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用手揉揉额角,深吸了口气,才让代驾司机重新启动了车子。
经过调查,叶实忠那天凌晨的确是去殡仪馆祭奠友人,相关的人都说没有看到什么年轻女人。颜昕伊和牟淞将有关叶实忠的情况详细做了汇报,他们去找卢睿刚的时候,他正在气头上,对刘金平的抓捕以失败告终,刘金平应该是见蔡阿七迟迟未归,担心他一旦被抓获会供出自己,及时转移了藏身之处。警方人员赶到时,扑了个空,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线索又中断了。
颜昕伊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甚至“脑补”出卢睿刚借题发挥,大发雷霆的样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卢睿刚不但没有发火,连责备的话都没有,只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她愣愣地问。
“等专案组会议上再说。”卢睿刚并不直接回答。颜昕伊和牟淞离开后,他立即又让宋景彦去查证一些情况。
专案组会议上,宋景彦先让颜昕伊和牟淞说了他们在东林墓园的发现以及与叶实忠面谈及调查的结果。
随后宋景彦向大家汇报了他和其他几名刑警调查那辆黑色劳斯莱斯轿车的结果。
“我们以南华路为中心,对那一带进行了排查。”宋景彦说,有几栋老别墅都有安装私人的监控摄像头,通过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看到,当晚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驶入了其中一栋
老别墅。直到第二天下午,车子才驶离别墅。经过调查,那栋老别墅的主人是叶实忠。
南华路一带的老别墅都是当年老华侨回乡建造的,年代久远。根据调查结果,那栋老别墅原主人的后代都移居海外,别墅年久失修,一度成了危房。三年前,叶实忠专程到海外,从老华
侨后人手中买下那套别墅,重新翻盖、修旧如旧,保持了原有的建筑风貌特色。
据附近的住户所说,别墅去年装修完成后,偶尔有见到叶实忠开车过来,平常基本大门紧闭,无人居住。
“那个女人呢?”牟淞问。
“没有人见过那个女人,监控摄像头也没有拍到。”宋景彦说,但是再次调看附近住户的私人监控视频,可以看到,叶实忠到墓园之前,先去了那栋老别墅,离开墓园后,再次去了那栋
老别墅,看样子,是去接那个女人,再送她回去,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住在那栋老别墅里面。”
“直接上门找人吧。”牟淞大声说。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凭什么上门找人?”卢睿刚问。
“凭……那个……”牟淞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冲动过后也反应过来,根本就没有上门的理由,于是表情又尴尬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