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原山上,一个穿着布衣的男子坐在树林之间。
男子面容清秀,安静地享受着林间的莺歌燕舞,浑然不知背后有一位老人正在悄悄走过来。
“王三桥,怎么拾柴火拾了那么久?”
“啊……不好意思白老先生。不是说不着急用的嘛,我就寻思在这稍微歇歇……”
“稍微?”白茶寝笑了笑,“你可是午饭前就出去了,现在可都下午了。寺里的僧人可都以为你出意外了呢。”
王三桥尴尬地挠了挠头,背起身后半人高的干柴准备出发。
“怎么,这山上的景色就那么好?”
“嗯,很让人放松。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也是,不然你也不会天天来,以至于现在都住在寺中。”白茶寝嘲弄地看了一眼王三桥。
这个男人,对这里的景色有一种偏执的热爱。每天不求问,不祈福,到寺里给予香火只是为了询问僧侣山上有哪里他没到过的景色。现在甚至住了下来。主持说寺中只有粗茶淡饭,他却不在乎,每天吃喝甚至差于苦行僧;主持说寺中不留闲人,他便每天从粗活帮到细活;主持说他在寺中难免格格不入,他二话不说把自己打扮成和尚模样,只是破衣服还是自己带的那几件。主持无奈,也因他本就是正直之人,收了他些香火钱让他入宿。
“我现在身上已经没有让我继续留宿寺中的闲钱了,恐怕没些日子就……”说到这,王三桥眼中露出些许悲伤。
“如果你向主持申请入寺,我想他也不会拒绝。这么多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
“还是算了吧。我对佛祖并不虔诚,比起信仰他人,我更愿意信仰自己。”
“你不想,我们也不强留……”白茶寝有些语塞,多天以来,他早已与这自在之人成了忘年之交,他当然希望能尽量多留他几天。
“对了,山后的界原碑你去过了吗?”
“那个传说中神明留下的石碑?我一个俗人,去那里恐怕会扰了圣洁吧。”
“什么俗不俗。我们就不算俗人了?明天听说皇上会来碑前祭祀,你倒也可以过去趁机看一眼。”
王三桥眼中一亮。白茶寝知道,他提起兴趣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三桥便走出了庙门。他踏入一条幽径,直接向山后走去。
牵牛花随风摆动,像是在跟王三桥打招呼一般。王三桥走过的地方,花更艳,草更青。
王三桥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看见了石碑。
巨大的碑身方方正正,在旷地上拔地而起,雪白的巨石上刻着花纹与符号,而碑下是后人建立的祭坛。
经过上千上万年的风吹雨打,竟还能在此屹立不倒,王三桥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们说这是神仙所造了。
“果真壮观!”矗立一段时间,王三桥发出感慨。
他的目光无法从石碑上移开,不仅仅是石碑华美的原因,似乎冥冥之中石碑对他有着吸引。
王三桥左右看了看,太阳只是刚探了个头,周围没有他人。
那么现在上去一看也没什么吧?
王三桥提气一跃,轻飘飘地从坛底升到了碑前。碑上纹路的中心大体为圆型,圆心向外探出条条曲线,像是生长的青藤,蔓延出一个个古老的字符,直至填满整块石碑。
王三桥将右手放了上去,轻轻一抹,想试着抚摸这优美的纹路,但这一抹,却抹出一道血迹。
怕不是赶路时摸到了荆棘?
一看右手,手指上果真有一条被割开的小口子,好在伤的小,血迹并不重。王三桥紧忙抓起袖角想要清理,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血自发地向中间的纹理流去,最终陷入槽中。红色的血在洁白的石头上显得额外鲜明,但就是这么鲜明的事物,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不,不是消失,好像更像是被吸了进去。
纹路闪起微弱金光,一道如细丝般的射线从碑顶径直射向高空。随即天空如水面般泛起涟漪,金色的涟漪,能让人很容易看到的波动,从分境结界顶端向太阳下的地平线蔓延。
“坛上是何人?”
王三桥顺着呵声向下望去,只见山坡上一路人马正往上赶来,队伍中间有一大轿,除抬轿的人,轿前还有两个大臣模样的人。队伍两边有挂旗,旗上是当今皇帝的标志。
没想到皇帝这么早便来朝拜。
王三桥不觉得此时能一走了之,恐怕现在逃跑只会加深麻烦,于是快走到阵前。
“庶民王三桥,今日登山是想仰望圣上祭拜的庄严。”
轿前右边的人上前一步:“我是问你为何登坛!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你能染足的地方。”
“庶民登坛只因石碑实在壮观,才一时冲动。王三桥知道自己犯错,愿意领罪。”王三桥虽跪于地上,但声音洪亮。
左边的人眉头一挑,他与另一人明显的区别便是腰间那把刻有“杨”字的剑。
轿中男人下到地上,如鹰般审视着王三桥。
“你是寺中的和尚?”
“惭愧,庶民只是借住寺中,不愿惹人注意才这番打扮。”
“你说想看祭拜?那就在这里好了。不过看完以后,你要跟朕回去,朕有事要问。”
皇上转头对向右边:“老高啊,时候快到了,劳烦你去帮朕请主持做法吧。”
夜晚,殿堂之中,仅有两人。一坐一跪,一尊一平,一老一少。
“今日石碑与结界突发异象,你怎么看?”
王三桥沉思片刻:“今日是皇上祭拜之日,异象当是社稷安定的吉兆。”
“说的好。可朕,并不这么认为。”
王三桥能感觉到那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自己。白天,皇帝与寺中僧侣交谈时十分和善,与现在判若两人。在座上的,无疑是尊威与狡诈的化身。一想到这,王三桥便不寒而栗。
“朕知道,异象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朕!王三桥,能否告诉朕你的身世?”
“我从小便无亲无故……”
皇帝眼神放松了一些:“朕阅人无数,你没有说谎。但朕不会因此放过你,如今境内不需要什么'神的血脉'。”
“可是皇上啊……”王三桥抬起头来,“结界已经不会撑多久了不是吗?若是没了结界,那境内岂不……”
“结界没了岂不更好?”座上低沉的嗓音打断了王三桥,“朕的子民,怎能像被罩子罩住的苍蝇?境外有更广阔的天地,总有一天我们会踏足于那里,那么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
王三桥眉头一紧:“您是想要战争吗?”
“您是想要战争吗!”不久以前,在与那三个人谈话时,杨晓残也这么说呢。
皇帝一笑,从桌上捡起两个卷轴扔到王三桥面前。
一个上面画着图纸,一个上面写着“生死状”。
“朕喜欢你的直言不讳。
“境外部族与我们不同,他们能成立的主要原因,不是领袖,不是资产,而是部族之宝。遗憾的是,境内称奇的四件宝物在境外汗牛充栋。这是朕前几日所得的藏宝图。若是能将其中宝物揽于手中,周边部族便也不会敢轻举妄动,我们也能踏出第一步!”
王三桥伸手摸了摸破旧的图纸:“这样的图纸,有年头了。如何确定宝物没被别人拿走?”
“你且看背面。”
王三桥翻过图纸,纸上印有一以圆型为主的花纹。这花纹,竟与石碑上的一模一样!
“境外探子给了朕可靠的消息,这是只有你能打开的宝藏!若你想救一个人,是给他一个盾让他躲避,还是给他一把剑让他学会战斗?决定权在你身上,选择吧。”
王三桥不再跪着,他站起身来,握着两个卷轴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笔。
“剑和盾,我都选。我会活着回来把宝藏交给您,然后稳定结界。到时候还请您满足我一个愿望。”
生死状上,多了王三桥的名字。
“这个条件,朕没理由拒绝。不过你要知道,结界最多只有三个月便会神力枯竭。”
“出发之前,我想去寺里一趟。”
“只要不靠近石碑便可。”
殿堂之中仅有二人,却似乎有一场千军万马的战争在进行着。
“杨晓残,进来,带他去休息吧。”
一个腰间佩刀的男人走了进来,打破了宁静,直到二人离开,殿中只剩一人。
“朕年轻时也和你一样想当救世主……”皇帝冷笑一声,看着手里的生死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