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你在里面吗?”
门口处蓦然传来女孩脆生生的声音。
闵九重豁然转过身走了出去,遥遥传来他关切的嗓音,“婧儿,你怎么来了?”
那名唤“婧儿”的女孩天真的说:“我想进去看看你经常提的那个人,有好几次我们遇到困难,都是受到她的指点才脱险的,婧儿好生仰慕她。”
安沚寒似乎笑了,“她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今天有空,陪你去御花园走走吧。”
婧儿却有些不依不饶,取笑说:“阿寒莫不是金窝藏娇了罢?”
最终还是安沚寒让步,说:“那我带你进去。”
那语气,除了无奈,还有些宠溺。
他们的话宋思君几乎尽数听在耳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侧头,就看见身材高大的安沚寒正拉着一年芳十七八的女孩走了进来。
跨入屋内,安沚寒再不肯走近一步,仿佛宋思君身边有瘟疫一般。
倒是柳婧笑着走过来,像个没有长大的孩童,绕过地上的碎片来到床边,亲切的拉起宋思君的手,“你就是宋姑娘?”
宋思君缓缓抽出了被她握着的手,神色没有多大起伏,微笑点头,“嗯。”
柳婧的手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笑的明艳动人,“我和阿寒是在南塞城认识的,后来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阿寒经常提起你,我们两个还一起给你写过信呢!”
原来安沚寒寄给她的信,是他们两个一起协商着写的,有时候她还以为安沚寒对她的态度多少变了点呢。
最起码不会像以前那般厌恶她,那么她今后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艰苦。
现在看来,他对她的痛恨可真是一点也没有少啊。
可笑她还对他提那么多意见,他没有杀了她就算不错了。
她侧头看向安沚寒,他也正在看着她,他的眸漆黑的像是无底深渊,看的宋思君心里莫名的发慌,她刚想移开视线,就瞥见他率先侧头,看向柳婧,嗓音平缓而温柔,“婧儿,我们走吧。”
柳婧有些依依不舍的起身,“宋姑娘好生养着,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玩。”
宋思君笑了,“好。”
安沚寒看着她的笑微微失神,顷刻间神色更加阴骛,转身大步出去了。
柳婧调皮的笑笑,对宋思君挥了挥手,然后提着裙摆也跟着跑了出去。
……
宋思君低估了安沚寒的能力,他不但能打下这个天下,也能好好的守住这个天下。
先是接二连三因地制宜的惠民政策,再是对前朝元老的宽厚礼遇,全国上下对他的呼声越来越高。
伺候她的丫鬟说三日后安沚寒就会登基,这也是宋思君自重生以后一直谋划的事,一切水到渠成,这很好。
身上的伤基本好了,天气也愈发暖和,窗外的枝条都开始冒新芽了。
不知觉间,已走到那片茶树前,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娇嫩的稚叶,细细软软的,让人心生怜惜的触感。
安沚寒远远的看着一身水绿色衣裙的女子,明明刺目的光线落在她身上,看起来无端的柔和,她的指尖如同软玉,白到透明。
她绝丽的脸上神色温柔静谧,却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悲凉感,而是一种看透万物生长的恬淡与洒脱。
他垂眸掩去眼中的暗色,再抬眼,又是冷清清的淡漠。
“看来宋宫主的伤是大好了?”
宋思君闻声转身,看向三步之外的安沚寒,微微愣了愣。
“听闻你三日后就要登基了,先恭喜你了。”
她福了一礼。
安沚寒笑了一下,语带自嘲,“这还不都仰仗着你的接济,不然我安某哪有那个财力起兵?”
宋思君突然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后背一僵。
这场漩涡,果然进来了再想毫发未损的脱身,是不可能的……
她垂下了眼帘。
她本来也活不过二十五岁啊,为什么不能放过她这短短的几年?
头顶上传来他蓦然低柔的嗓音,“你即是功臣,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你说出来,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他的嗓音像是低低的哄诱,给了她全部的纵容。
宋思君没有抬头看他,自然不会看见他眉眼间没有过的温柔,和一丝淡淡的紧张。
宋思君盯着门口处露出一角的紫色裙摆,静了静,答:“我想离开这里,从此在世间做个平平淡淡的人,可以么?”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
尽在咫尺的男人原本有些紊乱炽热的气息,忽而像是被冰雪冷却。
她的脖子上骤然一紧,被人生生的卡住了喉咙。
她不得不抬眼,就见男子正赤红着双眼盯着她,那张薄唇一张一合,“就这么着急想去为闵九重守寡!?”
宋思君被他吼的没来由,只觉得脖子上的力道随时会让她窒息而死。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视线也慢慢模糊,朦朦胧胧中听见他说:“我要是想娶你,你是不是也会抵死不从呢?”
脖子忽然一松,她被摔倒在地,一丝丝空气涌进了胸腔,视线很快恢复了清晰。
她忍不住咳了几声,脑中却一直回荡着他刚才说的话,“我要是想娶你……”
她捂着脖子站了起来,风拂过她的衣摆,纤瘦的像是要随时乘风归去。
安沚寒不想再看见她,转了身,向门口走去。
“你要是想娶我,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是有些喜欢安沚寒的,她欣赏他的胆识,欣赏他的谋略,欣赏他的城府,欣赏他的才学。
她欣赏他很多。
她还从没有欣赏过一个人身上这么多优点。
所以她喜欢他。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从前恨不得杀了她,把她厌恶到骨子里的人,竟然会说出想要娶她的话。
安沚寒的脚步瞬间顿住,缓缓折过身,有些没听清的问:“你说什么?”
宋思君感受到自己心跳快了几拍,“如果你娶我,我会开心。我可能……喜欢你。”
安沚寒有些发傻,丰神俊朗的脸上透着一丝无措的红。
他又走了过来,走的有些僵硬和忐忑,还没到她跟前,提前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爱闵九重?”
宋思君笑着摇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他掌控了我这么多年,我只会恨他,厌恶他。更何况,他是我亲手杀死的呢?”
安沚寒的眼中星星点点,像是盛开了绚丽的烟花,他上前一把搂住了她,将她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膛。
门口的那抹紫色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宋思君有些犹豫的问:“那……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该怎么办?”
安沚寒用下巴摩挲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轻缓的说:“她是南塞城的人,我本来打算等我登基后送她回去的。”
宋思君仰头笑着看他,“你舍得?”
安沚寒眸光微微波动一下,喉结滚了滚,只听他说:“除了你我谁也舍得。”然后就低头吻了下来。
不同于闵九重的肆意掠夺,安沚寒的唇要柔软缠绵许多,宋思君从刚开始的紧张,后来紧抓着安沚寒衣角的力道缓缓松懈了下来。
三日后,安沚寒正式登基,定国号为东蓉。
朝堂上,大臣们跪了一地,坐在龙椅上的男子面色阴沉。
只因这些大臣知道了宋思君以前的真实身份,坚决反对他们的圣上娶这个前朝作恶多端,又与闵九重狼狈为奸的女人!
安沚寒恼的是,他偷偷把宋思君藏在深宫里,她身边没有一个知道她以前身份的人,她的事是谁泄露出去的?
安沚寒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对着众位大臣说:“这宋思君很早以前确实是作恶多端,就算是朕以前,也想杀之而后快。可是后来是她对朕先提出“重新开始”,是她一人,支撑了整个义仰军的开支。是她,为朕出谋划策,度过节节难关!是她,想办法拖住了闵九重的重兵!是她杀死了闵九重,让我们在京都免于一场苦战!”
群臣面面相觑,显然被安沚寒的话震惊了。
“如果说我是手掌,她就是朕的手背。如果说我在明,那她就在暗处鞠躬尽瘁。你们说,身在暗处,就可以将她的功一笔勾销,视而不见吗?”
群臣不敢回答。
“正是因为朕感激她,而我东蓉国也并非忘恩负义之徒,所以才想纳她为后。”
安沚寒的一番言辞,大臣们虽还是对宋思君有些芥蒂,却也不敢把圣上逼急了,便就这么将就着认了。
半月后。
帝后大婚,举国同庆。
宋思君再次穿上了嫁衣。不同的是,今日的嫁衣格外红,穿在她身上,明艳逼人。
帝后成亲不用拜天地,只把皇后迎进宫就行了。
因为身份的原因,安沚寒暂住在左侍郎家,名义上算是认了宋思君为干女儿。
今后她的母家就是这左侍郎一家了。
左侍郎一家亲自把宋思君送到了喜撵上,实在也哭不出一滴眼泪来,就都低着头。等喜撵远去了,大家才去宴请宾客去了。
左侍郎家离皇宫有一段路,再者今日起得早,宋思君在轿子上被摇的昏昏欲睡。
丫头见她蔫蔫的,就好心的说:“娘娘若是累了就悄悄眯一会,等到了城门口奴婢叫您。”
宋思君确实瞌睡的紧,就“嗯”了一声,靠着靠枕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