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渊乘船往鄂州方向行去,在船上盘腿打坐,气守丹田,一呼一吸之间只觉腹部灼烧,胸闷气短,真气涣散。柳承渊掀起船帷看了看天,天色阴沉,绵而密的雨水,遮蔽了河两岸的青山,船又是逆水而行,行得极慢。承渊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倚靠在船内的矮凳上。
好不容易抵达了江夏,柳承渊到葛覃所说的高神医隐居所在江夏凤凰山寻觅高良姜。柳承渊气喘吁吁地爬到凤凰山山腰,闻到一股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心想:“此处必定是高神医隐居之所。”
柳承渊继续拾级而上,见到山腰有一茅庐,草药味正是从此茅庐中传来。于是轻叩柴扉道:“敢问高神医在吗?晚辈身受内伤,恳请高神医医治。”承渊听屋内似有人声,却无人应答,遂忍着腹痛,行了一礼,提高声音道:“请问有人在么?晚辈身受重伤,求神医医治。”
“嚷甚么嚷!老子正在研制新药,没空医治,快滚吧!”茅庐内传来高良姜的声音。疼痛使得柳承渊五脏六腑如同扭成一团,加之爬了山路后,愈发地口苦咽干,柳承渊咽了咽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葛覃神医有一封书信在此,荐晚辈到此寻觅高神医治病,恳请前辈大发善心,晚辈感激不尽。”
高良姜在茅庐内喊道:“快滚快滚!老子正忙着,没空搭理你,甚么狗屁晚辈前辈的,老子很老么?”柳承渊腹痛如绞,昏倒在茅庐门口。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房子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柳承渊慢慢起身坐在榻上,这时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端着药碗推门进来,柳承渊打量了一下这名男子,见他幞头上簪着一枝浅白芍药,清癯的面庞上一双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承渊心想:“莫非此人就是高神医?”
男子将药搁在榻前的矮桌上,冷冷地说:“把药喝了。”柳承渊道:“多谢高神医救命之恩。”
高良姜爱理不理地说道:“你要死也不死远点,死在老子家门口,难道老子还得替你买棺材,埋你不成?老子还不如医好你,让你离去,可以省掉多少麻烦。”也不等柳承渊答话便转身走了。
柳承渊喝了药后试着运气调息,腹部似没那么痛了,呼吸吐纳也顺畅了许多。于是出得房门,见高良姜正在煎药,便行礼道:“高神医医术高明,小弟适才运气调息,腹部已不似之前那么痛了。”
高良姜“嗯”了一声。柳承渊道:“既然小弟伤势已愈,也就不叨扰了,高神医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今后若有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良姜道:“别高兴太早,你的伤还未痊愈呢,尚需施针三日。”高亮姜把手中的药罐端开火灶,仔细端详了一阵柳承渊,看得柳承渊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然后问柳承渊:“你叫甚名字?是甚来路?观你肤色相貌,似是胡人?”
柳承渊道:“高神医不仅医术精湛,眼里也过人啊。实不相瞒,小弟叫柳承渊,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粟特人。”高良姜道:“令堂该不会是摩尼教圣女罢?”
高良姜突然问出此话,柳承渊惊道:“高神医莫非听过小弟的名字?”高良姜冷冷地道:“你很有名么?老子隐居此地十年,怎会听说过你的名号,昨日你晕倒在我门口,我看你相貌便猜着几分,今日一问,果然如此?”
柳承渊高兴地问:“高神医认识我娘?我娘是个怎样的人?”
高良姜慢慢说道:“当年令堂和令尊请我师傅疗伤,在药王谷住过一阵,那年我刚十岁,你和令堂长得有八九分相似,不知如今令堂可还好?”
柳承渊心想:“这个高神医,好生无礼,如何只单独问我娘可还好。”然而也不好多说,便答道:“小弟父母都已相继去世。”
高良姜呆了半晌,不再问柳承渊母亲的事。转开话题说:“你身上中的像是灵火烈焰掌,乃隋朝新州崔家的独门武功,已失传多年,不知为何又重现江湖,你是被何人所伤?”
柳承渊摇摇头道:“小弟也不知,小弟是在太行山庄附近被一黑衣人所伤。”高良姜道:“这就奇了,能胜过此人武功的,当今武林恐怕不超过十人,不知其为何要对你痛下杀手。不过此人万万不会想到,世间竟有人能医治灵火烈焰掌的内伤,又正巧被你小子遇到了。来来来,我现在就行针帮你医治。”
只见高良姜左手以掌力轻轻灌入柳承渊的任、督、冲、带、阴维、阳维、阴蹻、阳蹻八脉,右手在柳承渊的百会、风府、陶道、灵台、悬枢、长强等经脉处施针。柳承渊觉得一阵阵暖流从腹部发散到奇经八脉,进而又弥散到全身。
施针后,高良姜又让柳承渊运气调息,将体内真气从受伤的小腹内,下行于会阴部,向后行于脊柱内,上达项后风府,进入头颅内,上行至巅顶,沿前额下行至鼻柱,从鼻中呼出,如此循环往复。此后连续三日,高良姜都以此法为柳承渊施针,并煨药让其每日服用三次。
不言柳承渊在高良姜的茅庐中疗伤,却说郭子仪虽被免罪,然陈刚嫉贤妒能,并未重用郭子仪。此时安西军中另有一高丽人,名唤高仙芝,骁勇善战,极善骑射。陈刚命高仙芝为行营使,统兵一万讨伐吐蕃。
高仙芝命军队急行军至吐蕃连云堡速攻吐蕃,唐兵猝至,吐蕃军队大惊,只好依山据战,吐蕃军矢石如雨。高仙芝命手下郎将李嗣业为陌刀将,乃说:“不及日中,决须破虏。”
李嗣业手执将旗,亲率陌刀兵从险要之处登城作战,大败敌军,斩首五千级,俘虏上千人,余众溃逃。宦官监军中使边令诚以深入敌境故,不敢进前,高仙芝留了三千老弱士兵与边令诚守连云堡,亲率大军行军三日抵达坦驹岭。
从坦驹岭到阿弩越城地势陡峭,须途径山谷,山谷两侧青山高耸如云,高仙芝担心士卒惧怕敌军在山坡设埋伏,不肯进入山谷,于是派人穿着吐蕃服假装来降,士兵见敌军已投降方敢下山。高仙芝大军逼近阿弩越城,下住寨脚。次日引众将士,兵临城下。仙芝立马于旗下,遥望吐蕃兵至。阵圆处,一吐蕃大将当先出马便来搦战,唐军内席元庆拍马出迎,两马相交,双刀齐举,斗十余合,席元庆见吐蕃大将露了破绽,手起刀落,一刀将其斩于马下,吐蕃军大骇,唐军趁势掩杀过去,敌军大败,退四十余里。
高仙芝长驱直入,俘虏小勃律王和吐蕃公主而回,抵达连云堡与边令诚汇合,并派使者向朝廷上奏捷报。陈刚一来想独揽大功,二来担心高仙芝在军中威望胜过自己,怎料高仙芝不向其汇报直接送捷报至朝廷,于是愤愤不平,便撺掇节度使夫蒙灵察说:“高仙芝欲独揽功勋,越级上报捷报,视你我于无物。”
夫蒙灵察听了陈刚的一顿撺掇,大骂高仙芝:“狗粪高丽奴!汝官皆因谁得!而不待我处分,擅奏捷书!高丽奴,汝罪当斩,但以新功不忍耳!”高仙芝只好叩头谢罪,还好边令诚为其求情,夫蒙灵察才未治高仙芝之罪。
夫蒙灵察是夫蒙氏,名灵察,羌族。玄宗用安禄山、夫蒙灵察等胡人担任诸道节度使,用意在于胡人一来骁勇善战,二来胡人皆出身寒族,孤立无党,权力皆出自皇恩,否则士大夫阶层势力过重,分薄了皇权,胡人担任节度使可与士族势力抗衡。
话分两头,柳承渊在高神医茅庐中养伤已十多日,这日正辞别高良姜。临别前高神医嘱咐:“你内伤虽已无大碍,然而尚未完全痊愈,切忌半月内勿与他人动武,否则内伤会复发。”
柳承渊辞别谢过高神医后往江夏城中走去,已到午食时分。他信步踱进一家酒楼,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过来招呼:“这位客观里面请,今日午食小店准备了达官贵人、江湖侠士最热衷的野味,有蝙蝠、果子狸,不知客官需要甚野味?本店应有尽有。”说完之后,咳嗽了几声。
柳承渊瞥了一眼周围的食客,恶心得直反胃,便跟小二说道:“拣个安静的角落给我来一碗江夏热干面即可。”热干面端来后,小二又咳嗽了几声,柳承渊道:“别对着我的面咳啊!”小二抱歉道:“小的恐是吃热上火罢,近两天总是咳嗽,实在抱歉。”
柳承渊正吃着,听到酒楼外又是吹唢呐又是打鼓的,邻桌两个食客道:“看这群人的衣着打扮,像是咱鄂州刺史的家仆,想必是为刺史的二公子迎娶钱柜坊的钱大小姐置办嫁妆吧!”
柳承渊皱了皱眉,心想:“那日我夜里遇刺,摔下山崖,如今伤势稍微好些就打算去衡州寻她,怎么她却要嫁人了?”于是问邻桌的食客道:“两位兄台,敢问钱柜坊有几位小姐呀?”
两人笑呵呵地答道:“鄂州坊间都传遍了,钱家就这一位大小姐,被捧得掌上明珠似的,您没听说么?”
柳承渊匆匆吃完热干面,往衡州方向行去,行了两日,在洪湖畔撞见几名崆峒派的弟子。有眼尖的认出了柳承渊,嚷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是太行山武林大会上盗取扶桑剑谱的柳承渊么?”
柳承渊一脸疑惑地说:“几位英雄,恐是有甚误会吧?当日在下当着众英雄的面将剑谱交给了关中拳,不知这位英雄为何说在下盗取剑谱?”
一名崆峒弟子道:“魔教妖人之子,还敢砌词狡辩,孙掌门德高望重,都已证实剑谱被你调换,难道还有假?别跟他废话,大伙儿一起上吧!”
这九名崆峒弟子将柳承渊团团围住,分别使出追魂拳、追魂掌、追魂刀、追魂枪、追魂剑、追魂棍、追魂铲、追魂双钩、追魂双鞭。柳承渊道:“原来是崆峒派追魂门的弟子!”
话音未落,九名弟子已一齐出招,招式多变,招招紧逼,连绵不断,有排山倒海之势。柳承渊内伤未愈,只好以关中拳的招式迎敌,先以左直拳打使用追魂掌的弟子头部。只见这名弟子应势疾变,下潜身同发左直拳打柳承渊心窝,随连招发右拍掌打承渊面门,身法一高一低,体现出招打无定法的精妙。
柳承渊变招应对,用右臂外挡来掌,同时发左拍掌抽打对手左手手腕,可这时使用追魂刀的弟子抽刀来砍柳承渊左手,柳承渊只得使了一招《阴符真经》中的“龙蛇起陆”飞身跳出包围圈,勉强运起内力对着九人使出一招“星辰陨伏”,趁九人招架之机,施展开《阴符真经》中“夷希之微”的轻功跃离了此地。
柳承渊迅速往山中行去,只觉呼吸短促、发热、干咳、乏力,渐渐开始鼻塞、流涕、咽痛,呼吸变得越来越窘迫,已无力继续前行,见前方有一山洞,便到洞内瘫坐在地上歇息。
柳承渊抬头一望,见山洞顶倒悬着许多蝙蝠,心想:“此处竟是蝙蝠洞,未想适才只稍微动了内力,如今呼吸却如此窘迫,吾命休矣!也罢,我父母双亡,又被逐出了师门,如今钱雨也要嫁人了,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就让我在这蝙蝠洞中安静地离世罢。”
这时是孟冬时分,山里异常阴冷,柳承渊发热畏寒,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刺骨的寒风像是要吹进他的骨头般肆虐着,柳承渊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了,慢慢地合起了眼睑。欲知柳承渊是否就此离世?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