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以后，宋秘书忍不住悄悄的观察了下裔夜的反应。
是人就会有好奇心，即使是一向谨言慎行的宋秘书也不例外。
四方城谁不知道，盛媛雪在裔夜心中的位置，凡是她开口的事情，他就没有不答应的，而这一次，绑架盛夏强暴了芳止，间接用流言害死了一条人命的幕后指使者，隐秘的指向了盛媛雪。
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即使明知道裔夜一向不喜欢被人窥测，宋秘书还是忍不住的，想要从他的反应里看出某些蛛丝马迹。
“啪”手中的钢笔按在桌面上，裔夜深邃的眸子沉了许久，半晌后，伸出了手。
宋秘书将手中刚刚传真过来的资料放到了他的手上。
裔夜敛了下眸子，视线落在了手中的几页资料上。
根据资料上的照片显示，盛媛雪早在两年前就跟王虎有所往来，只是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频繁，长到有时候半年才会见上一面。
王虎是一家健身中心的教练，之所以会有所往来，是盛媛雪曾经在他们的健身中心办过一张健身卡，只是这家健身中心，盛媛雪不过去了几次以后就再也没去过。
王虎曾经有过被警局关押的前科，只是后来似乎被什么人给保释，赔了些钱，事情也就了了。
宋秘书办事一向详细，不然也不会被裔夜重用这么多年，他既然查到了王虎和盛媛雪熟识的关系，在资料后面自然就附上了王虎的全部资料，看似周全……
但是裔夜的眉头却微微的拧了一下。
宋秘书见此，便知道自己的工作出现了疏漏，而他也明白自己的疏漏在什么地方，“抱歉裔总，当年保释王虎的人，我……现在还没有查到，保释王虎的这个人似乎是刻意的把自己的记录抹去……”
裔夜将资料放到了桌上，指尖轻轻的敲击了两下桌面，“约一下周局的时间。”
宋秘书：“裔总想要……亲自去查？”
裔夜掀起眸子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如海。
宋秘书莫名的后背一凉，“……我马上就去。”
宋秘书匆匆从办公室内出来，一不小心跟路过的女职员撞了个正着，女职员手中的咖啡有半杯都洒在了他的身上。
“宋秘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宋秘书脑中还在回荡着裔夜最后看他那一眼的深意，冲惊慌失措的女职员摆了摆手后，去了洗手间。
……
盛夏从警局出来，神情有些暗淡，难怪警方一直没能从王虎的口中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除了最初在她提到盛媛雪时，王虎出现了短时间的晃神和情绪外露外，后续不管盛夏说什么，他都一口摇动绑架的事情是他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钱。
而身为当事人的盛夏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假话，她被绑架的时候明明清楚的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有个幕后指使者。
“盛夏……”
盛夏开着经过一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一旁的车道也同时停下一辆车，慢慢的降下了车窗。
盛夏闻声，侧过头，看到的是盛媛雪带笑的脸，眉心一跳。
“爸爸最近身体不好，想要见你一面，你什么时候有空？”盛媛雪说道。
盛夏看着前方的红灯，扯了扯嘴角，盛建国想见她？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可是巴不得自己一辈子都消失在他眼前。
前方绿灯亮起，盛夏轻嘲的弯了下唇角，在盛媛雪的眼前踩下了油门，一句话都都没说。
盛媛雪看着开过路口的车，攥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一只下水道里的老鼠，也配在她面前甩冷脸。
盛夏丝毫没有将盛媛雪的话放在心上，开车去了律师事务所，昨天中途突然跑出来一群人，她跟李律师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
“小雪啊……今天，今天有人来家里问了我们一些关于你和那个死丫头的问题……他们说，那个死丫头真的死了？她……”
电话中孙月凤那带着浓厚乡音土调的声音让盛媛雪厌烦的皱了皱眉，她不耐烦的打断了孙月凤的话，“我不是说过，不要联系我，有什么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你想要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想要害死我是不是？！”
被她这一番抢白，电话那头的孙月凤愣了愣，“小雪……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那个死丫头以前可是一句……”
“够了，我不是她，这辈子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她，我是盛家的大小姐，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拿一个死人跟我比？”盛媛雪压着声音，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孙月凤习惯了在芳止面前颐指气使，陡然被盛媛雪这么一顿毫无顾忌的呵斥，竟然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半晌才说了句：“你求我们办事的时候是什么态度，你觉得自己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当初要不是我们，你能有现在的好生活？我就算是当年为一条狗扑了光明前程，它现在见了我也会摇摇尾巴！”
下层人就是下层人，说话就是粗俗的很，盛媛雪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一家人。
但是可能不上归看不上，她现在还不能跟她闹翻了脸，“……妈，你对我的好，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处于非常时期……如果我的身份被人揭穿，芳止也死了，还有谁会给你往卡里打钱……”
果然，一提到钱的事情，孙月凤的态度便瞬间好转了很多，说道：“最近我这手头有点紧，你再往卡里给我打几万块钱，我前两天看上了一条项链，准备明天去买回来。”
盛媛雪抿了下唇，“我上星期不是刚给你打过去十万块钱？”
孙月凤：“我女儿可是盛家的大小姐，你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不止十万块吧？那死丫头死了，现在每隔两天就会有记者来家里进行采访，我现在烦得很，准备跟几个朋友出去玩玩……”
盛媛雪被她尖锐的声音吵得耳朵疼，脑海中却后知后觉的浮现出电话一接通时，孙月凤的话，“你刚才说……有人向你打听我和盛媛雪？”
孙月凤被她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话，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啊，我看那人可不像是记者。”
盛媛雪的呼吸陡然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不是记者？”
孙月凤：“那个死丫头出事以后，我可是见了不少的记者，是不是记者我还是能分清。”
盛媛雪：“他都问了什么？”
孙月凤回忆了一下，说：“也没说什么，就是问认不认识你，见没见过……你放心好了，我直接就告诉他们没见过你，不会让他们怀疑上你。”
电话结束后，盛媛雪握着手机，坐在梳妆镜前，想到的却是盛夏手中的那张自己跟孙月凤的照片。
这么巧，就有人去了小县城去询问她和孙月凤的关系……
看来，事情要提前了。
……
“陈医生，做手术也能治疗毒瘾？”盛建国看着盛媛雪找来的医生，问道。
医生跟盛媛雪对视了一眼，然后道：“我们现在所说的手术治疗，通过神经外科立体定向技术，有选择性地破坏脑内某个或某几个核团神经纤维传导束，从而达到戒除毒瘾的目的。”
盛建国对于医学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会不会产生什么危险或者副作用？”
他会听从盛媛雪的建议去管盛夏的事情，也是为了日后不会给自己造成负面影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他自然是没有做的必要。
陈医生顿了顿，“任何一台手术都不能承诺百分之百的安全，但是目前这项技术已经比较成熟，您看一下这个。”
陈医生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递到了盛建国的手中，并继续说道：“这项技术在国外有335例，根据追踪调查，30%的人在手术术后即能脱离毒品，30%的患者术后两个月可以彻底脱离毒品。在国内，目前有二三十家医院都在做，大概有500多人接受了这样的手术。而这些人根据调查显示，全部都能脱离毒品，效果是100%。”
“所以安全性这方面您不用担心……我想……”陈医生朝着盛媛雪看了一眼，笑道：“盛小姐之所以会拜托我来做这场手术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国内我在这方面也算是研究已久，有信心完美的解决这次的手术。”
“爸。”盛媛雪坐到盛建国身边，撒娇的晃了晃他的手臂，“你就放心吧，陈医生为了这次的手术可是推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已经欠了人家很大一个人情了……”
盛建国一向很疼爱这个女儿，见她有些不高兴的神色，便没有再多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都听你的。”
盛媛雪笑了笑，但是笑容却没有维持几秒钟就慢慢的垮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盛建国见此，问道：“怎么了，是谁惹到我的宝贝女儿了？”
盛媛雪咬了下唇，“……其实，我今天就见过姐姐了，说您最近身体不舒服，让她有空的时候开看看您，我原本想着等她答应下来以后再跟她提戒毒的事情，但是……她没有理会我，直接走了。”
“现在陈医生也已经来了，我看这件事情……还是只有爸爸你出面，她才会被说服。”盛媛雪顿了顿，看了眼盛建国的脸色，继续道，“这件事情还是趁早解决的好，毕竟她现在的名声……不太好，万一哪天被人知道了跟盛家的关系，我被人背后说了闲话不要紧，影响了公司的生意就不好了……”
盛建国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果然跟她那个妈一样，就会给我惹麻烦，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初……”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还有外人在，盛建国止住了后面的话。
陈医生也适时的佯装在研究手中的资料，给了盛建国台阶。
盛建国见此轻咳了一声，在跟陈医生又聊了几句后，定下了手术的时间，“……既然这样，事不宜迟，如果陈医生有空，就定在后天如何？”
陈医生略一思索，点下了头。
两人起身，盛建国伸手跟他交握了一下，盛媛雪主动承担了送陈医生出门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就全部依靠陈医生了。”两人一边向外走着，盛媛雪开了口。
陈医生笑着说道：“盛小姐肯为了科研事业尽一份力，我自然是会竭尽全力的办妥。”
“只是……”在上车之前，陈医生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那位接受手术的小姐，在术前真的不需要跟我见上一面，我们也好更加全面的商讨一下手术的细节问题……”
“虽然国内手术成功的案例极高，但是目前这种手术还属于临床试验阶段是科研范畴，手术后还需要经过一段不短时间的跟踪调查……”
盛媛雪浅笑着打断了陈医生的话，“这些我很清楚，术后有任何的问题都由我们盛家独自承担，陈医生大可放心。”
有了家属的确认和保证，陈医生也算了安下了心，“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进行手术方面的安排。”
盛媛雪点头，“一路顺风。”
陈医生上了车，踩下油门，离开。
盛媛雪直到陈医生的车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收回视线。
……
迈巴赫在茗品居停下，熄火的同时，裔夜的手机响了起来。
“裔总，周局那边回复了，说是后天有时间……”宋秘书汇报道。
裔夜松了安全带，按了下右边太阳穴的位置，向后扬了扬脖颈，“那就把后天的时间空出来，跟周局碰面以后，去一趟晨晖律师事务所。”
宋秘书楞了一下：晨晖律师事务所？裔氏集团不是一向有专门的律师事务团，出了什么事情会用得着外面的律师？
晨晖律师事务所虽然在四方城小有名声，但是跟裔氏集团的金牌律师团一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即使他的首席律师是李晨晖也一样。
裔夜从副驾驶储物箱内掏出打火机和香烟，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关了车内的灯，划开打火机，很快车内便升起了青蓝色的烟雾，一明一灭的红色烟头闪烁着。
“你忘了，我说过……只要你答应帮芳止一把，我就放了你……”
“当时，你答应了。”
“结婚、离婚在你眼里就这么儿戏？”
“裔总这是在教训我？你又什么时候尊重过这段婚姻？你把我当成过你老婆吗？你又……”
“……”
夜幕下，裔夜黑渗渗的眸子透不出一点点的光亮，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好像能冲淡心中的那抹烦躁。
娶她，并非他所愿。
他从来只把她当做一个用起来得力干练的助手，她问他有没有把她当成过老婆，他没有办法回答她，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人人都道他智力超群，生意商场大杀四方，可实际上他连最基本的夫妻相处都不懂得。
不懂得，因为从来没见过。
对盛夏，他的感情是复杂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个婚……他并不想离。
甚至，每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离婚”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都抑制不住心中升起的怒火。
“太太……外面的那辆……好像是裔总的车。”张妈听到汽车刹车的声音，却久久的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便探头到窗外看了看。
盛夏手中正拿着本杂志，听到张妈的话顿了顿，轻声“嗯”了一声，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话。
张妈叹了口气，“太太……这夫妻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有什么话谈开了也就是了。”
盛夏知道她的好意，但是：“有些事情到了该解决的时候，谈跟不谈没有什么区别。”
就好像是……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流掉的孩子也不可能……再回来。
伤口不再流血，但是疤痕已经存在，伤痕累累以后，怎么可能再恢复如初。
努力讨人喜欢的样子，就像是个小丑，不是做得不好，而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小丑。
张妈看着坐在沙发上淡淡翻看着杂志的盛夏，耳边回荡着她刚才的话，觉得她似乎……很寂寞。
那是从心里深处迸发出来的孤寂，就像……像什么呢？
张妈愣了半晌才想明白此刻的盛夏像什么，她像……自己孙女很喜欢看的一部动画，动画里有个小乞丐，被人换上了锦衣出现在华丽的宴会现场，丑相百出以后，自己一个人躲在帘子后面默默流泪时的模样。
但是随即，张妈就摇了摇头，想要赶走这种荒唐的想法，她怎么会异想天开的把太太跟动画里的小乞丐划上等号。
当晚，两人还是一个睡在主卧，一个睡在客房。
裔夜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下意识的将手向旁边伸了过去，却在动作做出以后，呼吸一滞，睁开了眼睛。
随即扯了扯嘴角，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或许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形成了习惯。
只是当事人从来没有发觉罢了。
他坐起身，忽然有些口渴，想要喝点酒便踩了拖鞋，下了楼。
而此时客房里的盛夏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喂，您好。”
“是我。”盛建国声音发出的那一刻，盛夏就想要挂断电话。
而盛建国似乎也知道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在她没挂断电话前，便率先开了口：“最近家里佣人在收拾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你妈妈曾经寄过来的一些东西，你什么时候抽空来拿走？”
白屏枫寄过去的东西？
盛夏扯了扯嘴角，“盛董，不管怎么样，她都曾经是你妻子，帮助你飞黄腾达的女人，你连她的一点东西都不想留下？”
盛建国顿了顿，“……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人总是要往前看，盛夏你就是遗传了你妈妈的死心眼……这一点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除了让你多吃点苦头。”
原本，盛夏没有多跟他说话的念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薄凉的谈及一个为他而死的女人，她心中还是会升起难以抑制的愤怒。
她自嘲的轻笑了一下，说：“那大概是因为我……有妈生，没爸教吧。盛董难道不知道以前别人是怎么称呼我的……私生女，野种啊，你能指望这样一个人，聪明到什么程度？”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但是有时候，只要能刺痛对方，疼在自己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变得畅快起来。
盛夏此刻，就是这样的状态。
盛建国怒极：“你……你这个……”
盛夏嗤笑；“时间不早了，盛董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还要休息。”
“后天，731医院，如果连你都不在乎你妈留下的东西，我就让人处理掉，你自己看着办。”盛建国怒道。
盛夏迟疑了数秒，话说的再硬，说到底她还是个恋旧，深眷亲情的人，即使当年白屏枫活着的时候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看着她的遗物被丢弃，被人当做垃圾处理掉。
原本就没有什么困意，因为盛建国这通电话，盛夏是彻底睡不着了。
伸手摸了下桌边的红酒杯，却发现里面的红酒早就空了。
客厅内寂静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外投射到客厅一角的地面上，带来了点点的光亮。
当在酒柜旁，看到一道人影的时候，盛夏顿住了脚步。
裔夜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从酒柜中拿出一瓶红酒后，将深邃的眸子射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寂静无语。
盛夏忽然就没了喝酒的兴致，转身，准备离开。
“盛夏——”
裔夜忽然喊了一声。
盛夏顿住脚步，没有回头，“裔总，有事？”
裔夜缄默的看着她的背影，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之间所有话题的引起，一向都是她，他对她除了工作上下达指令，再无其他。
对于这样的结果，盛夏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他们之间的相处，除了她的没话找话，总是长久的沉默。
“裔总，早点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