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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中平六年(四十九)

初七日,卯时三刻,何进率领大军将董太后所居住的永乐宫层层包围了住。在这两个时辰之前,何进在袁绍袁术以及曹操等人的协助下,已然将骠骑将军董重灭门。董重的部下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董重所掌辖的兵力已经全部何进吞并。除了那些望风而逃的董重手下以外,脑袋灵活一点的当即表示效忠何进,而稍微转得慢一点的现在已经身首异处,然后袁绍和袁术又不知这样杀了多少人才肯罢休。

永乐宫里应该还没得到消息,负责侍奉的下人们看到大军围宫还不惊慌,一个年长的宦官中规中矩走出来对何进质问道:“大将军清晨带重兵包围永乐宫是何居心?太后乃先帝生母,先帝新亡,你等着是打算明目张胆的谋逆吗?”老宦官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对自己的手下厉声叫道:“快去请段常侍来主持大局——”

就在他回身说话的时候,袁术抽出剑来冲上去,一剑把那老宦官斜劈成了两半。永乐宫宫门口的下人们见到这血腥的一幕都吓疯了一样胡乱叫嚷。袁术提着带血的长剑指着永乐宫厉声说道:“董氏一族谋反,已经畏罪伏诛了!识趣的快些叫董太后出来问话!”

下人们没想到形式变得如此剧烈,急忙连滚打爬地跑回宫里去了,并把大门紧紧关上。何进问身旁的袁绍道:“他们会不会彻底缩在宫里不出来了?到时候要是强行闯宫的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呐!”

袁绍冲着何进抱拳道:“大将军请放心,那董太后是何等强烈的性子,他见到咱们这个阵仗肯定是要出来呵斥的。现在不需着急,只是静静等着就好。”

何进闻言点了点头,袁术又在前面排兵布置。果然没多大一会儿,永乐宫的大门再次打开,这次下人们列队鱼贯而出,不多时董太后便在侍女的搀扶下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何进见到董太后本能地想下马,却在旁边被袁绍拽住了缰绳,扭头说道:“大将军,您现在正是这洛阳城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区区罪臣一族的太后又算得什么东西,如何配得上大将军的礼法周全。”

何进听到袁绍这么说,立时又把身子在马上坐端正了些,似乎刚刚那些话很是受用,不自觉间看待董太后的眼神也轻狂起来。

董太后在众人的扶持下来到近前,当先就指着何进的鼻子骂道:“大胆何进,见到哀家还不下跪!居然还敢高坐大马之上,难道是想着哀家给你行礼问安吗?!”

董太后厉声厉色的神态顿时把何进的得意洋洋打得烟消云散,只这一通话骂去,何进就忙不迭地从马上滚落下来,袁绍一时都没拉住他,就见何进规规矩矩小跑到董太后身前下跪行礼去了。

张辽见了在一旁笑道:“这何进不光是耳朵根子软,连胆子也小得令人发笑,我原本以为那袁绍就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了,没想到这何进还不如他,居然事事请教袁绍他两兄弟——这么一个如此愚笨之人,居然也能统领天下兵马……”

张辽话没说完,吕布就在一边搭住张辽的肩头,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不是晋阳,文远说话可要注意点。”说罢又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张辽忽然疼的有些呲牙咧嘴,看样子是吕布在手上暗暗加了把劲,以此来教训张辽在洛阳城中的口无遮拦。

董太后见到何进如此毕恭毕敬,气头上也下去了一些,还待要斥责何进的时候,那袁绍和袁术就一左一右来到了何进身旁。董太后见他二人颇有桀骜之状,于是怒道:“你们两个小贼见到哀家为何不下跪行礼?”

袁术闻言只是冷笑不止,袁绍偷偷看了一眼袁术,见他确实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于是这才清了清嗓子,对董太后道:“董太后,多年来你不停安排中常侍夏恽和州郡官员互相勾结,大肆搜刮京内京郊附近的百姓财物,多少百姓苦不堪言,又惧怕你尊崇的身份,所以这才没有声张。根据各郡县的曹掾和决曹史的记载,你把多年来搜刮得到的钱财都封存在你的永乐宫里。你贵为先帝生母,居然如此残害先帝的子民,如此恶劣行径简直不配再继续做这个假仁假义的太后!”

董太后听得袁绍这番话直接摔到了她的脸上,不禁勃然变色。她身为太后这么多年以来,别说袁绍这般口气跟他讲话,就连先帝在世之时也不敢有丝毫忤逆她的意思,没想到先帝死了才半个多月,死对头何进带兵围宫不说,就连他手下的区区一个中军校尉也敢指着自己的鼻子如此辱骂自己。董太后一时间气的直哆嗦,伸出手指冲着袁绍点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显然是已经气到了极致。

袁术这时背负着手对董太后说道:“根据以往的惯例来说,新帝既然已经即位,你自然而然就成了藩国的王后。这座洛阳城里只能有一个太后,所以接下来咱们要按照祖制奏请何太后,然后把你迁回本国封地。”

董太后一听要把她逐出洛阳,登时气得双目圆睁,几乎要蹦跳着骂将起来道:“你敢!——区区袁氏而已,多是些攀龙附凤之辈,如今抱得何进这屠户做靠山,如今也敢和哀家无礼起来?你们现在之所以嚣张,还不都是因为何皇后的儿子继承了大统,再加上那妖妇在背后兴风作浪,所以你们才错以为可以要挟哀家是吧?”董太后逐渐冷静下来,接着连连冷笑不止,一边指点袁绍一边又数落袁术,最后恶狠狠地盯着何进口出恶言,直吓得那何进跪立不稳,几次都险些摔倒过去。

董太后的手指几乎都戳到了何进的鼻尖之上,大声叫嚷道:“哀家这就命令骠骑大将军发兵,哀家也不顾得我皇儿的这片江山社稷了,既然你们这些狂徒想要谋逆,那么哀家只能成全你们,和你们斗个天昏地暗!”

董太后说完气势十足,使劲用脚跺了一下地面给自己增加声势,扶着董太后的永乐宫的侍从们也高傲极了,看向袁绍兄弟二人的目光就如同审视虫蛇一样卑贱。没想到董太后说得越是激动,那袁绍和袁术两人就笑得越发狂妄。董太后简直怒极,对身陷重兵包围一点也不惧怕,尖着嗓子冲袁术喊道:“就算今天你们人多势众,强行把哀家逐出了洛阳,但是我侄子只要一听到永乐宫有难,一定会不顾一切来救哀家的!到时候我们董氏一族一定会把你们袁氏……”

董太后还在激动着,忽然从半空中丢过来一个圆形的东西,啪嚓一下掉在地上,像是摔坏了一块瓜果一样,然后裹着泥浆和血渍慢慢滚到了董太后脚前,众人定睛一看,那正是两个时辰前还担任骠骑将军的董重。只不过现下他已然没了身子,只剩下一颗肮脏不堪的残缺头颅,半张着眼睛躺在董太后的身前。

袁绍和袁术一齐回身看去,只见刘备在不远处冲他二人拱拱手谦逊道:“备在董府清理余孽的时候,料想到太后应该听不进口舌,所以不嫌麻烦,就顺手把董将军一便带了过来。”

刘备这话一出,袁绍和袁术表情都稍微有些动容,那何进仍然半跪在地上,此时也扭过身来问刘备道:“灭董氏满门的时候本将军还没做出带兵围剿永乐宫的决定,你又是怎么知道要提前带董重的人头过来的?”

这时董太后已经站不住了,被同样面色大骇的宫女和宦官搀扶着瘫痪在地。刘备就像看不见董太后的窘态一样镇定自若地回答道:“替大将军分忧虑事,是我们这些做下人应该提前谋划好的,只是小事一件,恰好派上用途了而已。”

何进十分喜欢刘备这副态度,于是便高高兴兴地站起了身,也不顾那惊慌失措的董太后了,便对刘备说道:“你小子很好!”刘备还想再与何进搭话,袁绍却从旁插身过来挡在他俩中间对何进劝说道:“大将军,正事要紧。眼下就是除去董氏一族最后一个心腹大患的时候了!”

何进被袁绍一番话点醒,于是转过身来掐着腰眯着眼看那神志已经有些崩溃的董太后。而袁绍这时也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刘备一眼,刘备微笑着退了两步回到队伍里,好似刚才袁绍是在对别人发火一样,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曹操和吕布等人都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不知道这时候每个人在心中对刘备的评价又是怎样的了。

那边何进看到董太后失魂落魄的样子越看越喜欢,继而哈哈大笑道:“死老太婆,你再跟本将军狂妄啊?你刚才不是还要你那死鬼侄子跟本将军大动干戈的吗?他现在就躺在你的脚边,你倒是快些问问他要如何调兵遣将才能跟老子叫板啊?”

何进越说越兴奋,到后来竟然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袁绍和袁术在他身边冷眼看着地上哀嚎大哭的董太后,只是在静静等待下一步的来临而已。我在队伍里面看得心里很不舒服,便悄悄问吕布道:“他们这样做真的好吗,董太后毕竟是先帝的生母,再怎么说也是太后啊!”

吕布个子本来就高,即使在人堆里也比别人看得更加清楚。我连着问了两遍他也没有答我,倒是张辽在旁边对我说道:“奉先的心情现在估计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只可惜这是皇族内部的事情,咱们这些外人无权插手,要不然他现在肯定第一个上去讨个说法儿了。”

就在场面开始接近混乱之时,就听得宫门口处有人高声通传,说是太后来了。我刚还纳闷怎么又来一个太后,忽然之间才反应过来,自从新帝即位以后,他的生母自然就荣升成新的太后了,原先的何皇后摇身成为了何太后,手里既攥着年幼的新帝,身后又有何进这样的外戚兄长,可以说是权倾天下也不为过。

只见一脸怒容的何太后面色不善地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十常侍张让、赵忠、孙璋和郭胜。更令人惊讶的是,就连原本属于董太后一派的段珪、夏恽、毕岚、张恭、宋典以及侯览也都跟在何太后身边,一同朝着这边走来。袁绍看到段珪等人就来无名之火,要不是何太后当先走来他几乎就要立时出言数落几句才肯罢休。

何太后来到何进和董太后两人之间,转过身来面对着何进,十常侍张让等人就挡在何皇后身后,把董太后与何进的人分割开来。张辽见了便惊讶说道:“何太后竟然是来帮助董太后的?”吕布听了便沉吟道:“何进在袁绍和袁术的怂恿下做得太过了,就连何太后也感觉到了危机。此时要是再不趁机制止他们的疯狂行径,怕是下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何太后本人了。”

张辽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何太后跟何进可是亲兄妹,而且还是新帝的生母,何进就算再利欲熏心也不至于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吧?”吕布听后有些不屑一顾地回道:“舜帝如此圣明,仍然不断遭到他的弟弟象的暗杀。郑庄公也是击败了自己的弟弟共叔段才坐稳了王位。始皇帝的次子为了皇位残害兄长公子扶苏,就连景帝也曾和自己的弟弟梁王手足相残——在权势面前,别说手足兄妹,哪怕是亲生骨肉面对争权夺利的时候也毫不会心慈手软。”

张辽听得咋舌不已,就见那边的何太后已经在怒斥何进说道:“昨晚血洗骠骑将军满门之事,你可曾跟本宫提前商议过?今日带兵包围永乐宫,又何曾知会本宫知道?”

何进虽然鲁莽但是却不糊涂,眼下他见妹妹真的动了大怒,而且甚至不惜保护董太后要跟自己划分立场分明的时候,何进的懦弱天性再次爆发,只见这堂堂的威震天下的大将军立刻像个内侍宦官一样,在三军将士面前囫囵跪下,当当磕头不止,完全不在意自己统领天下兵马的威严。袁绍和袁术见状也不敢大意,见何进跪下了他二人也只好跟着一同跪下伏地。其余围宫的将士看到二袁如此,又有谁敢继续造次,于是哗哗哗万余人也都一起跟着跪了下来。偌大的永乐宫前只有何太后和十常侍还站着,其余万人都规规矩矩地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隔着众多人群,我就看到袁绍虽然头贴在地上,可是却一副要把牙齿咬断的痛恨模样。这样难怪,眼看大事既成的时候,谁也没料想何太后会突然倒台偏向董太后一边。只见袁绍侧着脑袋抬望着垂手侍立在何太后身旁的张让等人,眼里尽是怨毒至极的神色。而他旁边的袁术同样也是如此,一把拳头攥的几乎吱吱作响,只怕是何太后不在的话,他兄弟二人立马就要徒手生撕了这些现在毫无武功的十常侍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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