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日,天下道士揭竿于鬼门前,聚集天地之气,合力将万煞鬼门关闭,至此,白鬼不得再夜行,人间不再有炼狱。
不再有生死别离,不再有阴阳相离。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成了这里新的法则。
人不入生死簿,不进轮回道,人间一派新气象,这似乎是人类对天道最成功的一次反抗。跳脱生死,脱离轮回,成为主宰时间的神。
鬼门关闭之时,人人得以永生,成了这一年最激动人心的词语。在永生日这样喜庆的日子出生的孩子,不应该是洪福齐天福星高照吗?
可我那些得以永生的族人,却毫无理由的驱赶了我们,将我们逐出道家界,永世不再入道家族谱,也就意味着我们在出生这天便被血脉相承的族人抛弃,明明什么也没做便被处予我族最大的极刑。
从族谱上除名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我族永生与你无关,人间七苦才是归宿,活着只能到处漂泊,潦倒困苦,死后也只能做孤魂野鬼为祸人间,等待我族人的超度。
父亲让我认命,说我们活该,鬼门将关之际,偏偏还要挤破头,灌下孟婆汤,投了道家的胎!就算族人不赶你们走,你们在这道家界,也只能是长不大的婴儿!
认命吧,道家界有道家的规矩。
你我父女二人,再次相遇,只可能是人鬼殊途,兵戎相见。
身为道家传人,我履行的是道家的职责和使命,我不祈求你能够原谅我。
要怪就怪就怪你生不逢时!
可,我想不认命!
我可怜的母亲也不肯认命,冒着与族人为敌的风险,又将我从道家界外的一个猎户家抱回道家界。
在我父亲的眼皮底下,偷偷将我的名字——道不唯,加在族谱最后一页的一个角落处。
我被母亲藏在一个庭院里,母亲经常会来看我,教我怎么说话,怎么吃饭,怎么写出一首好字,为了让我自保还教了我道家除魔术。
可是日复一日的,无论我的心智怎么成熟,我的身体都只是一个婴儿。
母亲为了掩人耳目,照顾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我能用软趴趴的身体自理,她才松了口气。
一百年晃眼之间,就从眼中奔腾而过,于道家而言时间早已经没有了意义,或许对他们而言,唯一有意义的不过是秉承一颗腐朽的心恪守道家的千百条戒律。
烈烈火焰总有一天会将一切假象烧成灰烬,无论那些镜花水月,多么能以假乱真。
那一天黄土飞沙,战马呼啸而过,我族人手持浮尘,一袭白衣逆风而行,威风凛凛的坐在悍马之上,颇有众生皆小唯我独大的清高。
睥睨着我的父亲,亲眼看见,父亲举起他手中的道家剑,冰凉的剑心抵着我的额头。
我握紧拳头,像一只警惕的豹子,不屈服的瞪着他。
母亲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痛哭不止,坐在战马上的人们熟视无睹,再悲泣的赤子之心也无法震撼至高无上的权威,漫漫的岁月,永恒的时间,已经如同这漫漫的黄沙将他们的神经麻木、腐朽。
他们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刻骨的生死,残酷的别离,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被感情左右着的自庸人自扰,他们的心如顽石一般残酷。
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不曾有一丝清明和仁慈!全是浑浊,恶心的浑浊,像一滩污水溺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这永恒的时间与空旷的空间于道家而言,究竟是一场恩赐还是一场灾难?
烈日当头,我的心燃烧着熊熊烈火,眼前突然一片血光,沸腾的热血喷洒在脸上,灼烧着每一个人的心。
“不!!!”我听见母亲声嘶力竭的尖叫,透支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