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镇司,大堂。
主位的是永瑞总尉,左右分坐着顾绥安、吕烈祥,还有杨良温。
毫不相干的几个人,如今坐在一处,各人心怀鬼胎。
沈晏一进内堂,便觉得不对。今日总尉大人一早急匆匆地召他前来,也不说是何事。
他一进来,这几人便齐齐看向他,他不过是一个七旗长缨使,能有什么劳烦这四位在此等他。
见最该在场的人已经来了,总尉小心地四下扫了一眼在座的这三位活菩萨,清了清嗓子,喊道:“带上来!”
堂外两名长缨使抬着一个担架进了来。
等看清担架上的人是谁后,沈晏大抵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那是小陈,横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是睡着了,而是永远地死了。
是剑伤,伤口在腹腔,一击致命。
凶手还能是谁,显而易见。
沈晏横过眼神看去杨良温,目光悍戾。
杨良温正拿着茶盖,扫去水上飘浮的茶叶,但无意去品,只一下一下地扫着,拂去又来,来了又去。
总尉见没人吭声,便又拿出他身为总尉的威严来,说道:“沈七旗,你可知地上的人是谁?”
沈晏如实回答:“是我手下小尉。”
“你可知道,他今日死在了杨少挥使府邸的门口?”
“不知”,沈晏垂下眼睛,继而向杨良温看去。
在自己家门前动手,不怕惹来怀疑?
总尉拿起手边的一封信,信封被鲜血染了大半。
“这小尉身上装着一封告密信,你猜猜,他要吿的是谁?”
“属下不清楚。”
总尉壮起胆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他要密告你沈无差,是勾结天疆教的逆党!”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沈晏直起脖子,语气刚硬,“这是诬陷。”
单单一句诬陷怎么够呢,吕烈祥开了口,为他说话,“仅凭一封信,确实不能轻易定罪。”
沈晏是他一手提拔的,不能折在永瑞。
副都领这样的话,意思就是要向着沈晏,总尉思量片刻,态度缓和下来,说道:“吕大人说的有理。”
右座的杨良温,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啪地一声,溅出了几滴水,还冒着热气。
“沈七旗可知,此人为何会出现在我府前?”
小陈是沈晏派去监视杨良温的,如今他发此问,怕是知道了,在引他往坑里跳。
沈晏按着刀,不说话。
见沈晏不言语,杨良温接着说道:
“我听说,是沈七旗派他在我府外窥视,可如今这人死在了我府前,怀里还揣着这封告密信,且不说这封信是真是假,单说这名小尉的死,难道他的嫌隙不是最大的吗?”
总尉故作沉吟,连忙说道:“杨大人说的不错。”
沈晏说道:“我派他去调查一件案子,确实命他监视杨府,可人却死在了杨大人门前,岂非杨大人也有嫌疑?”
“荒唐,谁会在自己家门口杀人弃尸?”
这下,总尉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个要保,一个要杀,里外都不是人。
还有一尊菩萨,正噙着笑,兴起地看热闹。
诚然这是杨良温与宣镇司的事,与他一个参事毫不相干,可他却偏偏要跟来,到现在也不表个态。
自己这个总尉做的真是太难了!
他只好和稀泥,“既然此案难办,不如先行收押,日后审问。”
“总尉大人”,顾绥安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发话,他像看笼中鸟,缸中鱼一般盯着沈晏,说道:
“长缨使替皇上肃清逆党,可如今倒好,宣镇司内竟冒出一个天疆教反贼来,此等大事,怎能日后再审?”
总尉擦了擦汗,拱手问道:“那依顾大人的意思是?”
“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知晓沈七旗是否为反贼”,顾绥安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带着居心叵测:
“听说每一个天疆教徒的身上都会带有刺青,不如沈大人让我们验一验,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那大逆不道的黑云绕日。”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神情各异。
沈晏咬着牙,不动如山。
大庭广众,顾绥安让他脱衣验身,此等羞辱,他如何能受。
不管顾绥安是出于公事,还是因为私情,他堂堂长缨使,决不受此污蔑。
顾绥安早料到他会这等反应,不紧不慢地说道:“否则,逆党的罪名一旦坐实,牵连三族。”
“三族”,顾绥安低头沉吟道:“似乎也包括了沈大人家中那位可爱的表弟。”
沈晏愣住,李琚……
如今的他不是孤家寡人,他也有软肋,可以任人拿捏了。
半晌,他不甘,拂郁地妥协。
解下刀,啪地一声扔到顾绥安的脚下,扯开护腕,腰带,之后是外衣,里衣,直到露出整个精壮的上身。
除了疤痕,什么也没有。
沈晏抿紧薄嘴,盯着顾绥安,他满意了?
顾绥安也在看着沈晏,带着得逞,还有鄙夷,阿懿看上的男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莽夫。
吕烈祥明白沈晏所受的耻辱,他为沈晏分辩,“现在是不是能还沈七旗一个清白了?”
杨良温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有刺青的,一定是天疆教反贼,但没有刺青的,却不一定就是清白的。”
顾绥安想要的,不过是一番羞辱,杨良温要的,是他沈晏的命,接着说道:“更何况,这小尉死的不明不白,敢杀长缨使,也是一条重罪。”
总尉呼口气,真是一件难办的差事,说道:“既然此案如此错综复杂,便先把沈七旗押进系狱,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三人皆看向别处,不发一言。
总算是好了,总尉连忙叫人押送。
“大人”,沈晏赤红着眼睛,抱拳说道:“请大人给下官一点时间,等下官安排妥当家中事宜,不劳他人动手,自会去系狱。”
顾绥安变换了一下坐姿,显得不耐烦的样子。
“准,准”,总尉摆手,连忙打发他走。
“本官还有事,先行告辞了”,热闹已经看完,顾绥安也没有在此地待下去的理由,沈晏是生是死,交给剩下的两个人去斗吧。
顾绥安颇是欢愉地离开,他要回家等着阿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