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竟然都悄无声息地死了?!山上驻守的人一个都没有留下,他们当中还有好多是曾经和她插科打诨过的,还有些也是她当火头兵的时候,跟她一起八卦、一起胡乱吹牛,一起笑遍军营里每一个人的!全都,就这么死了!?
她眼睛里开始充血、模糊,定神看去,地上竟然还汩汩地鲜血不停,有人还在奄奄地喘着气,呻吟实在低弱了!
杜淮苓又要冲动地冲出去,徐少死死地拽紧她,“你救不了的!”他面皮也隐隐地抽动,长了二十年,自己也是第一次见着如此令人发指的一幕。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
杜淮苓屏息凝视前方尸体堆积处,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圆瞠着双目,血肉模糊,如今都被残酷地扔下山崖去。她的双拳握紧,那些该死的!但是,他们将死人的衣裳剥下来套上干什么?想来个金蝉脱壳?又是晋阳侯的诡计?她感到血液上涌了。
那些黑衣人,正有条不紊的将尸体利落地往悬崖下扔去,从杜淮苓二人的这个方向来看,悬崖边上的钝口出已经被凿开了一条小径,虽然是很陡峭狭窄的,但是对于训练有素的练武之人来说,是不难上下的,亏他们的好计策!杜淮苓心里窝着一团熊熊烈火!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徐少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那群黑衣人发现当中竟还几个还有几个未死全的,在挣扎着,去寻手中的刀剑,有人握着腰间的一把匕首,颤巍巍地要站起来。
“都要死了还这么动,动个什么劲儿!走吧!”一人走过来,踢了他一脚,双手紧握大刀,对准那士兵的肚腹,直直地扎进去。
痛苦的一声闷哼,热血迸溅,他圆睁了双眼,不动了,死不瞑目!黑衣人抹了抹被溅得满脸的血,好不扫兴的样子。转过身去,想要继续手头的工作,杜淮苓此时再也不能忍受地冲破徐少的阻拦,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横冲了出去。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总是离人们最初的预想很远很远,正如她自己,从未想过的如今,那时候,是未来,这种残酷冷血的未来,沐浴着杀孽的未来,理智,已经只是一道虚设的门墙。她在人群中肆意厮杀的时候,脑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报仇,报仇……。
那些人是你能任意践踏的吗?你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没有我的允许,今夜你们一个也不能逃,全都,给我十命抵一命吧!
刀剑飞舞处,划出道道血虹,她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她已经不是她!
徐少自她冲出去后,已知不妙,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她若是出事了才是最大的不妙。遂赶紧也起身出去,抽出身上的长剑,加入这场疯狂的杀戮中间来。
战斗来得太突然,黑人们个个都不及反应,惨叫声已经将黑夜浸润。刀光剑影,呼啸着冷冽的风,心痂亦然冷硬,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她只是一具冰冷残酷的杀人器具,出离灵魂而去。
在她将彻底沦陷,化身为魔之际,横空飘来淡淡地一声长叹,好像穿越了风雨,飘渺轻盈,那声叹充满了对心爱人的怜惜,痛人柔情。
“苓儿……。”
她瞬间魔魇,呆呆机械地回头,是谁在唤我?是你吗?
“苓儿,”姬舒从月中走来,一如浑身沐浴清辉的神,世人永无法猜测,他身上的那股飘逸温雅从何而来,因何而能到极致。他站在杜淮苓的对面,凝视着浴血的人儿,寻寻觅觅了那么久,终于见到了。
“苓儿,你在做什么?”他的眼也在问她,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还是我的那个无忧天真的苓儿吗?
哐当一声,剑已经堕地,他的到来,他的眼神,像一场细雨洒满心间,溶在她疯狂的血液中,她忽然醒来,忽然无力。
“舒”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了他,冲进他温暖的怀中,抱紧来人,好像全世界已经只剩他们孤独的一半。她哭了。
“我还以为今后再也不会见到你了的。”你明明知道,在那个时候,你是我唯一最大的依恋、你还默默无语地离我而去,既然那些事那些恨,在你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我还有什么理由来挽留你?不如放手,我们就此相忘便了,几年后你又出现了?还在我这样狼狈糟糕的情况下。
“傻姑娘,你哭什么,”姬舒用他莹洁、几近透明的手指替她揩掉泪痕。眼睛缱绻地凝注她脸上,心中是欢悦的,他终于是,见到她了。转而他蹙眉,“是我让你哭了?”
杜淮苓狠狠地摇头,只顾抱紧他,任泪水肆意流淌,怎么止也止不住。舒呀,你可知道,我代表我的那份不可多得的过往,再见你,就算与过去彻底诀别了。你叫醒我,又是为的什么?
悬崖边上,尸体成山,血腥味向天下宣告着这场骇人的罪孽,风儿的叹息在此间穿梭来去,为亡魂们超度引行,不如归去罢。
徐少静静呆呆地站立在那儿,满身也沾染了污血,他眼睁睁看着杜淮苓月光下抱着一个如神祗的男子,放声哭泣,而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为她挡去所有风雨,好像怀中拥着的就是全世界。不知怎么的,她的哭泣令他也很不开心很不开心起来。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是被亲生母亲丢弃的那日,还是病得奄奄一息被扔在荒山野岭,野狼包围了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
人的命数很奇怪,乱了 的步骤是无法再拼凑完整的,记忆有修复的作用,却永无法修补好对过去的伤痛,它会在某一个惊醒后脆弱的夜里,狠狠一击你的心,窒息的痛楚,深入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当中所有人的命数,是从一开始就是乱的,还是,从那场洛凤之乱,开启的?她从没想明白过的,因为从她到这个陌生时空的第一时刻,她的命盘就当即被改写,她像飘浮无力的浮萍,任人推到历史的洪流中,到处浮沉流荡。
所有的伤痕,都不够上岸。
姬舒任她尽情发泄,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了,却是一种无言的幸福。他的苓儿,像天下间所有的有情人对心上人一样,那份情意,真挚得无怨无悔,相伴八年,你我怎会不懂得。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