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妤凝视着清竹发间的银簪,一时无言。
这支银簪是清竹母亲的遗物。想到那个为救她而重伤不治的女人,桑妤心中难免有些难受。
正想着,清竹忽然朝她重重磕了个头,“我们两家确实订过亲。不过婢子早已决定自梳,一辈子服侍小姐。”
桑言轻嗤一声,道:“这会儿来表忠心,呵~姐姐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吧?
“一个退亲了的未婚妻,那何文竟还巴巴送来美玉,啧,倒是个痴心人呢。”坐在汪掌柜边上的云七郎是桑家最年轻的总管事,为人放荡不羁,他玉扇轻摇,半调笑道。
“云七,你这话,莫不是暗指那何文得了其他好处?”
“诶~周管事可别误会啊,我话里绝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云七郎收起扇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周管事。
周管事讪讪地收了声,桑言却好似逮到了尾巴,指着清竹,嚷嚷道:“你这贱婢,若不是拿了秘方出去,那人岂会这般殷勤?”
“小姐,绝无此事!”清竹直直看着桑妤,眸中暗藏几分惶恐,见桑妤周身依旧泛着冷意,不由地加快语速道:“今日婢子回府时,他正在侧门徘徊,看到婢子后,二话不说就塞了荷包过来。不想恰逢言少爷和羽若小姐今日从西巷回府……”
桑言阴阳怪气道:“怎么就这么凑巧呢?”
“是啊,怎么就这么凑巧呢?”桑妤斜了桑言一眼道。
“哦,姐姐也这么觉得?”桑言嘚瑟道:“那般质地的玉佩,不说凭何文的身份怎会有这样的好玉,就说他把玉送给悔了婚的清竹,难道不蹊跷吗?”
众人听了,皆纷纷点头。
桑妤目光扫过案桌,一方锦帕对角盖着,虽只露出一片碎玉,不过确实玉质上乘。
“言少爷,您这是欲加之罪。”清竹握紧拳头,挺直了脊背,目光直视桑言,用豁出一切的语气高声道,“谁不知家主让您彻查泄密之事,几日来您一无所获,如今不过是找个由头好交差罢了!”
“贱婢!你说什么!”桑言面目一瞬间扭曲,目光凶狠,竟直接冲上前来踹人!
桑妤直接一脚将之绊倒在地。
“清竹受了冤枉,激动之下难免失了分寸。”桑妤收敛了周身的寒气,恢复了往日的和煦。她扶桑言起身,还作势弹了弹他衣服上的灰尘。
桑言直接拍开桑妤的手后退了几步,涨红脸怒瞪着她,刚要说话,就听见“砰!”地一声!
转头就见桑耀手掌伏于桌案,一脸黑沉,喝道:“成什么样子!”
桑言只好噤声,甩着袖子,忿忿地退到一边。
“清竹与苏家主的长随有婚约,也不能说明她就做了背主泄密之事。”桑妤挡在清竹身前,直视桑耀。
清竹双眸水汽氤氲,目光灼灼地落在桑妤的后背。
温炉酒肆的汪掌柜此时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少主从进门就在袒护这丫头,可是已掌握了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
“清竹是我身边的人,我很清楚她的性情。汪伯,用人不疑,也是你说过的。”
“清竹有您这样的主子是她的福气。可少主将来是要掌家的,如此盲目地信任和袒护身边的婢女。”汪掌柜微叹道,“难免会让人觉得您偏听偏信,处事偏颇!”
闻言,桑耀上眼皮下垂,遮住了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汪伯,苏家现在用的汤底配方,是我两年前在云信城时,让人快马送回的密件。父亲手里是唯一的一份。清竹从不去主院,要如何得到?”
“放肆!”桑耀心中惊怒,不由地高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没保管妥善,让人钻空子?”话落,伸手抚落了手边的茶盏。
“彭!!!”
上好的白玉茶盏在桑妤面前四分五裂,溅起的茶水染湿了桑妤的裙摆。
“女儿不敢。但是父亲确实应该彻查一下能够进入您书房的人。”桑妤低头看着脚边的白玉碎片,心中多了几分狐疑,她的话虽微有不妥,但是桑耀的反应似乎过于激动了。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说话!”桑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目光转向桑言,沉声道:“你姐姐的话听到了,有什么要说的?”
桑言支吾了一会儿,才不甘地开口道:“就算这贱婢偷不到汤底秘方,可鸳鸯锅……”
“那张图纸在我交予父亲前,都是贴身带着的!”
“没用的东西!这事我再重新找人彻查。”桑耀朝着桑言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而后转向桑妤,目光透出几分厉色,冷声道,“泄密之事我会重查,但她与人私通可是人赃并获!”
“可是……”
“把人拖下去,杖打五十!”
“父亲!”桑妤将清竹护在身后,挡在两个家丁面前。
被桑耀斥了一句而暗自咬牙的桑言,看到桑妤作死的举动后,心情瞬间转晴。在场的几位管事则皆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
果然,女人就是太感情用事!
“混账!不过一个贱婢,你却屡次三番忤逆我。”桑耀简直气疯了,“你还记得自己身份吗?”
桑耀心中不愿桑妤掌家,可桑妤在明面上是他的嫡长女,桑家的少主。可她却为了一个贱婢无视他作为家主的威严,在几个管事面前屡屡顶撞于他!这让他大为光火,他指着桑妤厉声喝道:“滚开!”
“桑言方才不也说了这事蹊跷,所以还请父亲查明后再做处置。”
“你!”桑耀急喘了几下,指着桑妤对两个家丁喝道:“你们两个把她拖开!”
桑妤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碎片,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压在了白玉碎片上,一片殷红在月白色的襦裙上晕染开来,看着格外刺目。
桑妤如同毫无知觉一般,她注视着桑耀,一字一顿说道:“父亲,清竹不只是女儿的婢女,女儿许诺过奶娘,会将清竹是视作姐妹,她有错受责无可厚非,可如今真相未明……”
“你再不滚开,我连你一起罚!”
桑妤脊背挺直,一字一顿道;“我几次顶撞于您,父亲要降责于我,甚至剥夺我继承桑家的资格,我都接受。但真相未明,清竹没必要受责!”
桑妤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桑耀身上,不放过他神情中所有的细微变化。他的眸色在她说到放弃继承掌家资格时,蓦然变得幽暗,指尖微颤,透露出一丝激动,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桑妤此话一落,堂内众人皆噤若寒蝉。
“夫君。”
一道温柔的声线在堂外响起。
桑耀原本怒极的脸色在一瞬间恢复了平和,众人司空见惯,皆悄悄松了口气,暗道柳氏来得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