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劲将他搬到屋里的破炕上去,拿被子给他盖上,拿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我慌忙跑出去,正要打开我的宫门。
门却在另一边被推开了,正是前个儿看管我的嬷嬷。
她看到我瞳眸一缩,大喊大叫地喊着:“鬼啊!诈尸啦……”
我不自觉蹙了蹙眉,她的声音实在不好听,如今加上高声大喊,刺耳得很,我不耐烦地喝道:“我又没死!喊什么喊?”
但话一出口我又后悔了,我这样,岂不是得罪了她,这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人脉定然是宽广的。
那嬷嬷被我喝住了,不一会又目光阴暗地看着我:“怎么?还不舍得,不是还与我要了匕首?”
“嬷嬷误会了,我不过是要来削东西罢了,并不是寻短见,”我收回方才的一切情绪,乖乖巧巧地回话道。
“那你方才要干嘛?”嬷嬷探究地看着我,“不会是想要擅逃冷宫吧?”
我这才想起我的正事,慌忙道:“险些忘了,劳请嬷嬷快去太医院寻个太医来,四殿下在这宫里伤着了。”
“你少唬我………”
“哎呀,待会再解释,总不能让四殿下死在这,”我急急打断她的话,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到太医院去。
嬷嬷看我心急如焚的模样,一扬手冷漠地哼道:“少跟我耍花样,四殿下什么人?也会来你这破地方?你不过是想骗我离去…才好偷偷离开罢了。”
我心里急得要命,她非但不信,反而还说着这些风凉话,我也干脆不管了,一把扯着她往寝宫拖。
嬷嬷没有防备,年纪又大了,自然拗不过我,只好踉踉跄跄地跟着我进了破旧的宫殿。
当然,一路上她也不忘骂我。
但这一切,在她看到炕上的沈念华时戛然而止。
她看着满脸通红躺着炕上的沈念华,终于信了我的话,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毕竟,若四殿下在此处出了什么问题,那是要被问斩的大罪……
我看她跑出去,也终于放心下来,到小厨房中舀了干净的凉水来,就着小手帕给小娃娃擦拭着额头。
这孩子太惨了。
我内心一遍遍这样想着,手下也就理所当然的温柔了些,耐心了些。
太医来得很快,人数也不少,虽说我并不认得什么太医,但好歹对他们的等级了解一二,看为首这太医一身明紫锦袍,发上束玉冠,定然是太医院地位最高的院使了。
我如今在后宫也没什么地位,按理该是打个招呼才显得教养些,便福身朝他颔首。
这院使却似没看到一般,直直越过我走到炕前去,蹙眉为小娃娃把脉。
我也懒得计较,走过去问道:“四殿下突然高烧,可是得了什么病症?”
那院使回头瞪了我一眼,哼声道:“纵然四殿下贪玩,也还只是个小孩子,怎可以把他惊吓成这般?”
“啊?惊吓?”我有些不懂了,难不成?方才锄地时看到虫子不怕是装出来的?
现在的小娃娃也忒好面子了吧?!
一条虫子吓成这样?
太丢人了!
院使倒是对我的反应很是生气,怕是觉得我敢做不敢当,我又不敢说出我诱骗皇子锄田的事儿来,只好认了这哑巴亏,讪讪地退到一边去……
不过一会,有太卫高唱了句:“王上驾到!”
原本满屋眼高于顶的太医此时皆一脸乖顺的跪下来,我心中不由得叹一句一物降一物,这果然是极有道理的。
“参见王上!”
“起来起来,”沈裕快步走进来,虽看不到他的脸色,但看他行色匆匆,想来,是真的很在乎沈念华这个儿子。
“院使,华儿身子如何?可有大碍?”沈裕坐到床炕的边沿,声音不怒而威。
“回王上,四殿下是长时间在院中晒太阳,又惊吓过度才引起的突然高烧,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就可以了,只是四皇子毕竟还小,被这么一吓,恐怕……不利啊……”院使毕恭毕敬地禀告着。
“惊吓过度?谁这么大胆?”沈裕一听可不得了,厉声喝道。
我自认倒霉,硬着头皮跪下来低伏着朝向他,回道:“奴婢有罪,四殿下原本是要帮奴婢打水,却不想到井边之后便昏倒的,想来是天气热得……”
我实在说不下去,想不通这孩子到底怎么就惊吓过度了……那井水黏腻非常,又散发着些恶臭的味儿,怕是被拿来当恭房(即厕所)用吧!
“打水?”
我感觉沈裕的目光定定地盯着我的头皮,惹得我一阵鸡皮疙瘩,但还是梗着脖子回道:“是!”
“朕的皇儿给你打水?”沈裕突然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这也太受得起了,竟然也敢接受?”
我忍下心中的不服气,死死地跪伏在地面上,回道:“奴婢不敢,奴婢以下犯上,自然该罚!”
“呵,”他不咸不淡地哼笑一声,“抬起头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愚妄的奴才!”
我缓缓地长吸一口气,噎下心头的愤懑不平,抬起头来正视着他。
他似乎有些愣忡,好一会,才走过来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冷笑道:“倒是长得有模有样,只可惜,学不会高低卑贱!”
我下意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的锄头。
要不,干掉他?!
但我人手不够……
于是,我只好厚着脸皮回道:“谢王上嘉奖,奴婢日后定当多学宫规,多识规矩,保证再无下次!”
他用力甩开我的脸,接过太卫递过来的帕子认真的擦手,“那就罚你亲自去打十桶井水来!”
“是,”我松了一口气,幸亏不是要打我板子,还算幸运。
“站住!”我谢了恩便起身要往外走去,沈裕突然开口道。
我只好又回身来跪下:“请王上指示。”
“用那个吧,”他指着我桌上略微缺了一角的盘子,“用它打水,天黑前打满十桶,朕就既往不咎,放过你!”
我咬了咬牙,心下默默多骂了他几句小肚鸡肠,面上依旧毕恭毕敬地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