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于老婆子就带着人过来。人手都捧着锦衣珠饰,两个屋子大约有十来个,呈一字排开。给挑了合适的,丫鬟们就开始梳洗打扮。
这安沪原是商人出身,于他而言,“利”字当先。什么感情交情,都得往后面排。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自私狠绝。
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安沪能靠女人来给他铺路,确实要赖他那张脸。在这一点上,安洲云和安和毓也的确全然继承了。
安洲云一身浅色的边纹锦缎灰蓝袍,腰间的佩玉是方才随便挑的。他本人不喜欢这些珠宝玉石,如果可以,倒是想把它们当了,去打一把剑。他从师父那学来的功夫中,剑是用得最好的,没有佩剑,的确可惜。
安和毓平常都是梳的最简单的发髻,有时甚至让哥哥给她梳个男式的发髻。这回由丫鬟给她梳个正经的头髻,还有身上的灰粉色绣纹织锦外袍,这么一打扮,骨子里头皇亲的雍雅尽显现了出来。
“大人下朝了,请四公子和八姑娘前往贤栀楼。”
外头马车早已备好,二人齐上了车,在其他兄弟姐妹的抱怨声中离开。
像他们这样还能有因为自己父亲的偏心而抱怨,说明还是有感情的。但安洲云,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大概就是陌生和不理解。
明明是骨肉父子,却仿佛农场主和养在笼中的牲畜。一个拼命想从对方身上找利益,一个不得不为了活命而费力周旋。
贤栀楼是达官贵人才会来的听戏楼,亦是个手艺出众的茶楼。
“那杜姨母可是喜欢听戏?”
“这个倒是不确定,但杜大娘子是个戏迷,杜姨母从小耳濡目染,熟知戏文倒是不假。”
楼里的人看起来都十分自在地享受着台上的好戏。
兄妹俩被引上二楼包间,里头安沪正与一女子相谈甚欢。
那女子端庄大气,相貌标致,身上的外袍纹饰简单,料子却是上乘,年龄大约二十三四。想必就是杜姨母了。
“谐儿,谅儿,来见过你们姨母。”
“姨母好。”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杜妹妹,谅儿便是郡主的女儿。你从前还抱过她的。”
“对,我是抱过的。那时候还很小呢,现在已经长得有几分像卓姐姐了。”
那杜姨母确如传言中一样温柔,谈吐亦是得体自然。
这一顿饭,似乎真的是一次平常的亲戚见面。都是聊聊孩子,聊聊卓郡主,聊聊家里的老人近况如何。
戏也唱完了,先送走了杜姨母,父子三人一同回了安府。
张氏这两日也没有出来,不知道是自己不出来,还是被软禁了起来。总之那屋里无比冷清。
外头却是另一般光景,红的绿的,金的银的礼品,扎堆地往外头院子送。待安沪亲自清点查看之后,再一车一车往外送。
明摆着就是安大人要娶亲了。父母老人都不在了,四十几岁的安大人亲力亲为,操持自己的婚事,甚是有趣。还高兴得把从前在卓郡主跟前伺候的人都调回来给安洲云兄妹。
“姑娘,你屋里的那支箭真好看。不过那么大一支箭,要用多大的弓来配啊?”这是贴身女使小茜。卓郡主走时,她也就四岁。刚调过来,就对安和毓屋内摆的一支一人来高的箭感兴趣。
“那是兄长给我做的,就是摆着,没有弓给它配。上头的花纹雕饰看见没?都是我兄长一点一点雕刻的。”安和毓看她一脸的赞叹,不由得嘚瑟起来。
说话间,于霜手里端着两盘点心走了进来。这是另一位女使,年龄大一点,安和毓记得她似是从小就比较懂事稳重。
“姑娘,这些是喜果。过两日新大娘子过门,按习俗是该送来的。不过,最好不要贪食。”于霜之前都是在厨房帮活,也是受欺负的,没想到突然被调回八姑娘身边。
当年卓郡主对她们这些小的丫头,也时有照顾,于霜是知恩的,决心尽心照顾好八姑娘。
“我知道了,不吃就是。小茜,你也不许吃。”
就像一夜暴富的乞丐,安洲云和安和毓,乃至整个正院的人,都对这天降的馅饼砸得有些懵了。恍惚反应过来,安大人的大喜之日也就来了。
毫无疑问,娶的就是杜家的小女儿。
今日,京都国舅爷,风风光光地迎新娘,鞭炮声传到了城头,各家的代表纷纷前来贺喜。
新娘子被扶着,缓缓走进大厅来。即使盖着盖头,也挡不住她的动人之姿。
这样的场面隆重一些也不稀奇,主要是一屋子妾室迎大娘子的情况不太多见。妾室挨个给大娘子敬茶都敬了好一会儿,虽是费点时,但好在还有不少侍婢是不必登此台面的。
张氏也排在其中,磨到最后一个敬茶。咬牙切齿的劲,差点把茶碗给捏碎。
后来听闻张氏原来还动了在茶里下毒的念头。不过,她下与没下,左不过是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的区别罢了。
杜大娘子一过门,一有母家背景,二有家主宠爱,更有厉害手段。
就第三日,杜姨母突然派人进了张氏的屋。把人抓起来,接着好一顿搜查。
纵使张氏早有预感自己已经失势,开始计较后路,杜大娘子这一招照样打得她措手不及。直接将谋害已故主母的罪名摔在她眼前,仅仅一日,物证人证,包括离开了安府十多年的老婆子也没放过。
蓄意谋害主母,谋害皇室郡主,哪个都是死罪,还连累了四公子和八姑娘自小丧母,缺少看顾。已是板上钉钉了,任张氏再如何辩驳,安沪一点头,张氏就被拖了下去。
两盏茶的功夫,祸乱安家多年的毒妇再也张不开爪牙了。
各屋的小娘痛快的同时,也开始敬畏这年轻厉害的主母,稍微逾越一点的想法也不敢有了。
“不像来做大娘子的,像是来当钦差的。”安和毓又缠着哥哥给她梳头,一边跟他搭话。
“的确如此。”安洲云熟练地梳着,淡淡地答道。
“四公子,你为何给姑娘梳这般装束呢?不是要去练场看看吗?”于霜才出去一小会儿,安和毓全身行头都换了。
“是我让兄长给梳的。上练场哪有坐着干看的道理?你给我穿的那套不大方便。”
“这……”
“无事,我给他梳的,不会乱。”四公子可是宠得很,于霜自然也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