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翡翠
在被黄金珠宝堆满的房间醒来原来并不会比较快乐。
楚凌淇被贝迟桑安置在一座名副其实的“黄金屋”。他说，这是他欢迎她来到离岸的方式。他明白人的贪婪，所以让她尽情地玩弄金钱与珠宝。
她看着被珠宝铺满的地面，望着四周仿佛阻隔了阳光的金银财宝，只觉呼吸困难。她没有快乐，因为她没有希望。
她光着脚踩在琳琅满目的珠宝上，因为玉枕过于坚硬，肩部不住地酸痛。
一块硬石卡在她的脚底，带来微微刺痛。她蹲下身，捡起那块石头，好奇这座黄金屋里居然会有带有瑕疵的廉价翡翠。
她望着那翡翠，突然觉得她与这翡翠的命运何其相似。她像翡翠一样被安置在这样一个不适合她的地方。
门口一个黑影挡住了仅有的阳光，她抬头，望进贝迟桑的眼中。
“你喜欢这里吗？”他讥讽地问着。
“我可以选择吗？”她紧紧攥住翡翠，看着有点慑人的贝迟桑。
他看向她的手中，发现了那块翡翠，“看来你挑选了这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笑得无力，“你一定不喜欢它，因为它是个瑕疵品。”
他突然笑得很灿烂，拿过她手里的翡翠，光芒一闪，它已经成了一条项链的吊坠，“我想你大概很喜欢它，因为你们都是瑕疵品。”他将项链挂在她的颈间，那颗翡翠刚好落在她的胸前。
“你要把它送给我吗？”她不解。
他笑，“作为你酿酒的酬劳，还有你以后酿的所有美酒的酬劳。”
她托起那块翡翠，笑，“这样的话，它其实是一块值钱的瑕疵品。”
“不，它不值钱，”他看着她，“因为你的酒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香甜。”
“那么，你怎么处理那些酒？”她问道。
“不要问我任何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敛住笑容，恢复冰冷，“你只需要酿酒。至于酒的去处，那与你无关。”
她忽然觉得他喜怒无常，行为诡异。他似乎不喜欢她酿的酒，却还要让她不停地酿酒。
她的苦恼似乎取悦了她，他轻轻开口：“我想你还是不适合呆在这个屋子，我可以帮你换一个房间。”
“真的吗？”她没有惊喜，因为他不会那么仁慈。
他看她，因为她的不知感恩恼火，“如果你不愿意离开这里，我可以让你在这里死去。”
她看他，垂下头，“如果我可以离开这里，我会很感激。”
他淡淡地笑，“那么，走吧。”
“走去哪里？”她匆忙问着。
他转身向前走，背影都带着恼怒，“去一个可以让你的瑕疵少一点的地方。”
当他带着她出现在玫瑰花房的时候，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花房里的园丁全部站到一旁，恭敬地低着头。
“你喜欢这里吗？”他含着笑问她。
她开心地笑，忘了他的反复无常，“是的，我喜欢这里。这里像我原本的玫瑰花房。”
“很好，”他唇角弯出笑容，“那么，这里是你的了。”
“那这些园丁怎么办？”她不想因为她的喜好而让别人失去工作。
“你们人类怎么处理没有用的东西？”他反问着，然后手缓缓抬起，“在离岸处理没有用的东西只有一种方法，就是——让它消失。”话音未落，那原本站立在一旁的几名园丁全部化成轻烟消散。
她呆立在当场，腿部的虚弱让她慢慢滑坐到地上。这里是离岸，妖魔尽出的离岸。
他笑着看她，“怎么了？你不喜欢我们处理的方式吗？”
她无法言语，只是盯着园丁们原本站立的地方。那里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在这座古堡里到底有多少人在转眼间灰飞烟灭？在这里生命算什么？这里只是为了他的恣意妄为而创设的。而玄羽却说，这里可以给她一次全新的生命。
他笑开，喜欢她的反应。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脸色苍白，语气无力。
“这里没有原因，只有结果。”他冷漠地应着。
“因为你是这里的主人，就可以随意处置一条性命吗？”她的眼里有一层水雾遮住了看清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挂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你说得对极了。这里所有的生命都不值得我尊重，包括你。”
“那么，你可以杀了我吗？”她恳求着，“我可以消失吗？”既然重生是一个错误，那么就让这个错误以最快的速度修正。
他蹲下身，靠近她，抚摸她冰凉的面颊，“我为什么要杀掉你呢？你痛苦地活着可以带给我无上的快乐。”
她咬着唇，看着他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容，他说，这里只有美丽，没有慈悲，更没有爱。所以，他活得多么贫乏和可悲；所以，他只能依靠折磨别人获取他的快乐。
他的手指抚上她紧咬的唇，她忽然发狠地张开嘴，然后狠狠咬住他的手指。血腥味弥漫在她唇间，而他却在微笑。
直到她因为用力几乎窒息，她才松开了牙齿。她看着他手指上的血痕，渴望看到他的震怒。那样，她也许就可以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了。
他看着手指，声音轻柔：“你喜欢吗？你喜欢血的味道吗？”
她抿着唇看着他，觉得他像个恶魔。或者，他本来就是恶魔。
“我喜欢血的味道，”他说，然后慢慢凑上她的唇，舌尖滑过她的唇，吸取她唇上沾染的血渍，然后满足地笑。
她全身冰冷，不是因为他的吻，而是因为他品尝着他自己的血液。
一滴泪悄悄滑落，落到她的手上，几乎成冰。
他笑，用带血的手指执起她胸前的翡翠。那翡翠忽然闪了道光，然后将他的血液吸入。他拿起翡翠仔细端详，看着血液逐渐在翡翠里凝聚，最后成为一个点，刻印在翡翠的正中央。
她很快地摘下翡翠，扔到一旁，她讨厌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
他的手指很快地圈住她的颈子，将翡翠再度挂回她的胸前。她闭上眼，等待他的手指勒住她的咽喉。
“不要害怕，更不要慈悲，”他在她的耳边呢喃，“因为这里是离岸。”
时间已是深夜。
楚凌淇站在玫瑰花房里看着天边的圆月。这里的月亮永远都是那么圆，没有悲欢离合的情绪，也就不会有阴晴圆缺的变幻。
有人从她的身后走近，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足以倾国倾城的女子。
女子对她微笑，红润的唇上泛着诱人的光泽，“听说贝迟桑把这座花房送给了你？”
楚凌淇有些惊慌，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你是谁？”
“我？”女子轻轻地笑，“我是易蓝荻，贝迟桑的朋友。”
楚凌淇稍稍松口气，看着女子亲切的笑容，“你好，我是楚凌淇。”
易蓝荻点头，“我知道。你是离岸新来的一个人类，唯一一个没有被贝迟桑处死的人类。”在离岸还有谁不知道她的存在！
楚凌淇因为她的描述皱起了眉。这里真的是属于神灵的地方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贝迟桑是不是把这座花房送给了你？”易蓝荻靠近她，美丽的眼睛里透着迷蒙的光。
楚凌淇摇头，看着这座让她恐惧的花房，“不，他没有送给我，他只是让我帮他种玫瑰。”
“你会种玫瑰吗？”易蓝荻眯着眼睛，笑得仿佛洞察先机。离岸的每个存在都在好奇贝迟桑留住她的理由。如果她真的会种出鲜艳美丽的玫瑰，那么贝迟桑不杀她倒也是情理之中。
“原本我在家乡曾经种植玫瑰，”楚凌淇解释着。
“是吗？”易蓝荻想要再靠近她一点，可是她惊慌地退了一步，躲开了易蓝荻想要探到她额间的手。了解到这里居住的都是神，她觉得有必要小心行事，不要被别人轻易夺取了什么。
易蓝荻为她的谨慎叹息，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探知到这个人类所有的秘密。看来，这个人类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愚笨。
“贝迟桑讨厌瑕疵，”易蓝荻再度开口，“他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极其挑剔。他总是嫌弃别人不够美丽，尤其是我。”
楚凌淇惊讶地看她，“你很美啊。”如果这种美丽在贝迟桑眼中仍然存在瑕疵，那她终其一生也无法实现他所想要的完美。
“或许太美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瑕疵，”易蓝荻审视着楚凌淇，试图找出会令贝迟桑动容的东西，“你知道吗？贝迟桑的母亲极致美丽，可是他恨他的母亲。相信我，贝迟桑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凶残。”
楚凌淇虚弱地笑，她已经见识过了。
“所以，”易蓝荻大胆地建议着，“你要离开这里吗？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你离开。”
“谁？”楚凌淇急切地问着。
易蓝荻因为目的达成而窃喜，“我的哥哥，易未息。”
“他在哪里？”楚凌淇仿佛又看到了希冀的光芒。
“你可以问一问贝迟桑，也许他会很乐意把你送到易未息那里。”易蓝荻笑得有点残忍。
楚凌淇心里的光忽然灭掉，贝迟桑永远都不会帮助她的。他的目的就是看着她备受折磨地死去。
“你不打算离开吗？”易蓝荻仍然不死心地劝说着。
“他不会帮我的。”楚凌淇低下头。
易蓝荻慢慢地又靠近她，“也许，这一次他会不一样——”突来的疼痛让她住了口，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乱针刺穿。
贝迟桑站在花房的入口处，表情冷然，“易蓝荻，我似乎已经警告过你，她是我的玩具。”
易蓝荻的脸因为疼痛与愤恨变得恶毒，“贝迟桑，你已经很多年不近女色了，难道你又转性了吗？”
贝迟桑不动声色地看着易蓝荻，“你也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动过属于我的东西了，怎么，你准备好与我为敌了吗？”
易蓝荻看着呆立的楚凌淇，冷哼：“不过是个人类，值得你这样大费周折地与我大动干戈吗？”
贝迟桑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易未息知道你来了这里吗？如果知道，他也许会很乐意亲自处决你的。你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丑闻。你忘记了吗？你亲手毁掉了他登临天堂的机会。”
易蓝荻的脸色变得铁青，“不要以为你握住了我的把柄。你不过是个被天神唾弃的人。你永生永世都没有机会登临天堂。”
贝迟桑残忍地笑，“我很开心可以让你永生永世不得安生。”
易蓝荻紧握双拳，恶狠狠地拂袖而去。立时，玫瑰花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愤怒的贝迟桑和呆立的楚凌淇。
“你以为你可以逃走吗？”他质问着。
她背过身去，看着圆月，“我没有想过逃走，但我想要心存希望。”如果总是绝望，她怕自己会失去所有的欲望，也失去起码的人性。她怕自己会成为离岸里一个冷漠的人。她怕自己成为和贝迟桑一样的人。
他走到她身后，唇靠在她耳边，“你逃不掉的。”
“我知道。”她认命地被他拥在怀中，闭上双眼，明白自己无处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