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远远挂在天边。
夜,还不算太暗。
竹叶青已经走到后院,她身后跟着那两个书童。
马车停在院里,车厢里只有一口箱子,一口很大、很新的箱子。
就在竹叶青看到那口箱子的时候,一把刀突然出现在她的脖子上。
刀一般有三种。
最短的往往作暗器用,就像是李寻欢的飞刀。
稍长一点的最为常见,无论是绿林好汉还是一方大侠,都会有人用。这种刀有很多种样式,有很多种名字。
最长的就像关公的青龙偃月刀,用的人却是不多的。
但这把刀不属于任何一种,比作暗器的飞刀长,还有刀柄,又比一般的佩刀短上不少。
无论是谁在夜里,有一把刀架在自己身后,多少总是会有些害怕的。何况竹叶青的功夫也并不差,何况她身边还跟着两个书童。
两个书童任谁也没有看出那把刀是怎么到她身后的。
刀锋冷的像冰。而竹叶青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她甚至还笑着向后靠了靠,那把刀也不禁向后靠。
刀既然架在她脖子上,而不是直接劈下来,这说明身后的人并不算太想杀她,竹叶青很多时候都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她慢慢转过身,就看见了那双亮的发光的眼睛。
“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人在等我。”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
“你当然不会是欧阳兄弟的人。”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儿等我?”
“因为我实在想看看江湖里说的竹叶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你看到了?”她笑着凑到他面前,轻轻的道:“若是你没有看好,我还可以让你看的更仔细些。”
说着,她的手竟已解开了衣衫,轻轻向外一翻,那件很轻、很薄的织锦披风就自她的肩头滑落,露出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臂。
有月色的夜不算太暗,至少可以让人看见,看的很清楚、很仔细。
她还在笑着,笑的比方才更动人。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还架着一把刀。
刀在人手里。
刀没有动。
人却似瞧的已有些痴了。
突然,那本该落在地上的织锦披风猛的一抖,十余点寒星带着风声射向那双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出手,任凭谁也很难躲开。
而他手里还举着刀,眼睛还看着竹叶青。
一个男人在看着女人时,反应多少会有些迟钝,何况还是个正在脱衣服的女人。
刀,已经掉在地上。
小刀也已经倒下,连一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他毕竟才是个刚到江湖的人,他毕竟还不懂江湖。
很多人都是这样,在他们还不懂江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机会。
竹叶青又叹了口气,又是那令人心醉的叹息。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轻轻的道:“为什么男人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呢?”
说着,竹叶青弯腰去拾起地上的披风,但她却发现,披风的一头被那人压在手下,无论她怎么拉,都拉不出。
竹叶青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因为她已经看见了那双眼睛,那双亮的发光的眼睛。
小刀就用那双眼睛看着她,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那把不长不短的刀不知何时已回到了他的手里,刀锋又架在了竹叶青的脖子上。“为什么女人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呢?”
竹叶青的脸却已有些红了。她现在身上虽然还有衣服,虽然还不是赤裸,但也已差不多了。何况正是这种感觉对男人来说才更有诱惑力。
她就这样站在小刀面前,小刀就这样用眼睛看着她。
竹叶青的脸已经红透,“你……你实在不是个君子。”
小刀道:“我本来就不是。”
她用力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你也应该把衣服还给我。”
小刀看着她,轻轻道:“一个男人若是在女人自己脱下衣服时还要还给她,那他一定是个呆子。”
竹叶青不说话了,她那双本来很好看的眼睛现在却像是锋利的刀,几乎要把他杀死。
可惜眼神不会杀人。
所以小刀还在站着,他笑了笑道:“其实你不必这样,你本就是想让我看的仔细些的。”
事实上,对女人来说,让人看和被人看完完全全是两回事。可惜大多数男人总是不太懂这个道理。
刀还是竹叶青面前,她的脸本已红透,她的眼睛本已有了恐惧与愤怒。但此刻,她却突然笑了,笑的那么自然,笑的那么动人。
一个人要笑有很多种原因。
竹叶青轻轻的道:“我想你还不知道一件事。”
“哦?什么事?”
“江湖上的人总说我碰过的东西都有毒。”
“你穿过这件衣服。”
“当然。”
“所以衣服上有毒?”
“难道你不信?”竹叶青笑着看着他,她的笑似乎总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会让别人觉得慌乱甚至恐惧。
“衣服上也能下毒?”
“别人不能,竹公子能。”回答他的又是那个鬼精鬼精的书童。小刀现在突然明白,刚才刀架在竹叶青面前时,两个书童为什么连一点担心都没有了。
“你若是不信,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手呢?”竹叶青身上衣服还是那几件,但她的脸却已不红了。被一个快死的人看两眼当然就没什么了。之前是不是也有看过她的人,那些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方才她装出的样子岂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让衣服上的毒侵入到他体内?现在她的目的岂非已经达到了?
小刀还拿着刀,但他却忍不住要去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因为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左手有些不对了。
其实一个人越是注意自己身上的一个地方,就会越觉得那个地方别扭的要命。
如果是你,有人告诉你手上拿的东西有毒,而你已经中了毒,你会不会去看?
当然会。
所以小刀的眼睛已经从竹叶青身上转到自己的手上,就在他低头的时候,竹叶青动了,她身上剩的不多的衣服里竟还藏着暗器,而且还藏的不少!
两颗毒蒺藜,三枚梨花钉,六七根透骨针,甚至还有一对子母金凤环。这十多发暗器就在一瞬间同时出手,又快,又准,又狠,每一发都足以取人性命。
然而,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书童也动了,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把短剑,直直的刺向他的后背。
两个书童的动作并不算太快,但最可怕的就是这并不算太快的动作。因为剑不快,就不会有风声。既然背后没有风声,就算他知道有剑刺来,又怎么能判断好位置,又怎么能够躲的开?
小刀没有躲,他将手中的披风向前一挥,迎上那十多发暗器。暗器打在披风上,碰出了火花,那披风竟是软甲所制!
他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体向上一翻,两把短剑贴着他的后背划过,他的脚尖已经踩在了剑上。
竹叶青见未能得手,头也不回,起身一跃,已到了三丈之外。
然而,当她抬头时,就又看见了那双发亮的眼睛,现在她恨不得要将那两只眼睛挖出来。
但刀并不在她手里,刀横在她面前。
竹叶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此刻也已笑不出了。“你没有中毒?”
其实她本不必问,一个中毒的人绝不会有那么快的身手。但她对自己的毒又一向很有信心。
小刀将左手慢慢举起来,在他的手指和那件织锦披风中间,竟还夹着一条破布,那是他自己的衣带。
小刀笑着道:“我对自己不太清楚的人一向很小心。”
竹叶青有些说不出话了,“你……你简直不是人。”
“不管是不是人,都会有好奇心的。”
“你也是来劫镖的?”竹叶青的脸色似乎一下好了许多,“其实谁也不知道他们押的到底是什么,你既然比我厉害,那我自然要让给你。”
“好。”小刀只说了一个字。
刀还是架在竹叶青的脖子上。
竹叶青道:“能不能让我打开箱子?”
“为什么?”
“因为我实在想看看能让欧阳兄弟押送的到底会是什么。”
箱子很大,很新,上面刻满了说不出什么含义的花纹。
令人奇怪的是,箱子居然没有上锁,能让“欧阳兄弟”几个人一起押送的东西本该里里外外锁上几层才是。莫非东西没有在箱子里?
竹叶青已经来到箱子前,一只手已经伸出。她的另一只手却用身体遮挡着,手中已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正是最适合一刀封喉的那种。
当一个人的面前有一口箱子,当那口箱子快要打开时,不管那是口什么样的箱子,不管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人总是想要看上一眼的。
所以箱子打开的时候,小刀总要去看,不管他看到了什么,他的反应总要慢上一些。那么竹叶青就会有机会,她手中的这把刀已用的十分熟练,只要出手,必能杀人。
现在,箱子已缓缓打开,小刀的眼睛也已看向箱子。竹叶青突然动了,她猛的转身,刀锋已迎上小刀的喉咙。
竹叶青算的很好,每一个细节都没有算错,她的刀以最快、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小刀的喉咙已暴露在刀锋之下。
但她却算错了一点,生死之间,往往就差这一点。
十几支短箭从箱子里射出,这么近的距离,武功再高的人也很难躲开,何况她根本想不到箱子里会射出箭来。
箭,刺入她的后背。
血,已经缓缓流出。
竹叶青的刀已经到了小刀的喉咙,她的眼里还带着杀意与难以置信,她根本想不到死的会是自己。
其实,竹叶青本是个很谨慎的人,她本该想到箱子会有问题。但一个人想要杀人时,总会忽略很多其它的事。
竹叶青的身体直直的倒下,她的脸似已有些变形,原来大多数人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小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不是那两个书童,他们早已经跑的没影。
来的人竟是“欧阳兄弟”、“一笑佛”、李一红和“童叟无欺”。他们当然也已经看见小刀和倒在地上的竹叶青。李一红道:“大侠怎么称呼?”
小刀没有回答这句话,他回过头道:“你们本就知道这箱子的机关?”
“欧阳兄弟”点点头,道:“不错。”
“原来男人的话女人有时也不能信。”小刀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没有想要她死的。”
“大侠不必如此,竹叶青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小刀道:“现在我只想看看你们要送的,倒底是什么东西。”
“欧阳兄弟”苦笑道:“不瞒大侠,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谁也没有打开过箱子。”
小刀已经走到箱子旁,箱子上面是个暗层,刚才那些箭就是从暗层里射出的。小刀伸出手,将暗层掀起。
他的手却突然停住,收了回来,任凭盖子自己落下。
“大侠,怎么了?”李一红不禁去问。
小刀又回过头看着他们,笑了笑道:“如果我说这趟镖我劫了你们会不会拦我?”
“这……你几时成了强盗?”
“现在。”小刀说着,已经骑在马上。
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押镖的人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押送的东西,但他们的身体却已经有些麻木,连走路都有些费力。
“童叟”道:“原来你也不过是来劫镖的。”
“你们要拦我?”
“无欺”道:“你要走我们自然拦不住。但我们中了竹叶青的毒,现在她已经死了,希望你能指个解毒的去处。”
小刀的手一拉马的缰绳,马车就已跑了出去。“根本就没什么毒,你们中的不过是些软骨散,记得女人的话不能太信。”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