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琼嵑踩着剑,围着漩瀑绕了一圈,目之所及,尽是生机一片,云雾缭绕在山边树梢,虽不见飞禽踪影,但鸟鸣声却不绝于耳,层峦叠嶂,山崖陡峭,就着日光揉成一幅人间仙境,只寥寥几眼,便是惬意满足。
“好久都没下山了,趁着闲来无事,不如下山走一趟。”一语落定,便催着煞灵向山下飞去。
飞了一会,苏琼嵑看着远处似是有天虹缓缓发光,心想着,“御剑穿过天虹,怕是还未有人玩过。”便催着剑往天虹方向飞去,临到面前,脚下煞灵慢慢降下速度,到最后就直直停在天虹前,任苏琼嵑如何催动,就是不见穿过,天虹就在面前,‘摸上一摸,了了幼时心愿也好’,想到此处,苏琼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慢慢的向天虹靠近。
忽而,指尖传来一阵清凉,却无法穿过,苏琼嵑一惊,忙将整只手贴上才发现,那哪是什么天虹,明明就是个透明的墙。
源秋卿在高石上闭目坐定,神思之间,腰间的脆铃突然响起,扰得源秋卿眉头紧锁,很是不安,勉强将回神,看了看脆铃,那是当年立下界关之时所做的小机关,但凡有人随意闯入,脆铃便会警响不止。
‘难道是蛇族?!’源秋卿面上清冷,目中已是杀气煞人,起身迅速向脆铃所指之处寻去。
“怎得是你!”源秋卿赶到之时,苏琼嵑正无所顾忌的在界关上戳来拍去,玩得不亦乐乎,源秋卿心中松下口气,转念一想又气上心头。
听到源秋卿的声音苏琼嵑吓了一跳,一个趔趄差点从煞灵上晃下去,回身一看,源秋卿正背着手站在一旁的高耸树尖上,一激动被口水呛的直咳,“师父...咳咳咳..咳咳...咳...师父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咳咳....”
源秋卿也不答他,反问道:“你为何在此?”
苏琼嵑眨了眨眼睛,心道:‘总不能跟师父说,自己想下山玩玩吧。’便抿了抿嘴,不让自己说话。
源秋卿这次没有被他逗笑,反而目光清厉,看起来甚是生气,冷声道:“既不说那便罢了,去漩瀑下面跪着,跪上个一天一夜,看你以后还胡闹!”
苏琼嵑一听慌了神,这么长时间以来师父还从未罚过自己,这一罚就是一天一夜,且不说那漩瀑水冰冷刺骨,就是跪个一天一夜自己怕是都撑不住.....
“师父,徒儿做错何事要被罚跪?!”
“你当真不知?”
苏琼嵑不乐意的道:“徒儿不知!”
这一下源秋卿更是气上加气,“好一个不知!那你就去跪三天,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琼嵑急道:“三天!跪完之后我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源秋卿没有理他,甩了袖子消失在树林中。
回到清泉斋,源秋卿自己也是后悔,罚了苏琼嵑在瀑下跪三日,是狠了些,都怪自己平时太过宽宥,才让他这么大胆要闯界下山。
苏琼嵑回到漩瀑,随手将煞灵丢在一旁,又将外衣鞋袜脱在潭边,只着了中衣便走入潭中,“嘶!”刚刚进去一步,苏琼嵑就被潭水冰掉了身上的热度。
可一想到师父责罚,却又不得不捏紧了拳头往潭中瀑下走去,漩瀑的冲力实在太大,不等苏琼嵑自己跪下,他就被瀑布的激流冲的无法起身,‘噗噗噗....’激流从千仞悬崖上喷薄而出,重重的砸在苏琼嵑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根本顾不上什么寒冷刺骨。
“还要三日!”苏琼嵑咬着牙,勉强挺起身,又被瀑流给生生按下,这一小会的时间,自己就像是蚂蚁一般被漩瀑死死的按在地上,挣扎不得,真要是三日过去,自己不得被冲得血肉模糊?
转念一想,难不成师父是我肚里的小虫,自己想偷偷下山玩耍一番师父都能知道?又想想难不成是这三年来,自己做的所有错事,师父都一一记下,要一并罚过?不若为何要罚得这么重!
苏琼嵑越想越难过,不由得又想起了阿娘和爹爹,三年了,不知他们过得如何,等自己学成,说不定爹爹也回家了,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回到他们膝下,好好孝敬,不再闯祸。
一阵热流在脸上划过,苏琼嵑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抹着,可瀑流怎肯他身上有一丝干燥,水和眼泪混在一起,任琼嵑如何擦抹都没用。
苏琼嵑越擦越委屈,反正也没人能看出自己哭了,干脆就晾在那。
一转头,苏琼嵑又想到了源秋卿,那个冷清孤傲的背影,三年来,自己一直在他身边,可却从未见他摘下过面具,他所有的一切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年龄几何?他祖籍何处?他可有什么亲近之人?
全都不知,只知道他有一个故去的妻子,只知他是父亲的好友,仅此而已。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呐呐的说出口一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四下看去,不知何时竟已经黑了天。
一阵阵酸痛和困倦袭来,苏琼嵑又想起来,之前昏迷之时幽黑的深潭,那是哪里呢。
水中倒影着天上的明月,本应该完完整整的,却被瀑流打断,一波三折。
苏琼嵑双目无神的看着潭中水纹一条一条的扭曲弯折,又被前推后挤的融进潭水中,困倦之意更是浓重。
远处两三条细绳般的东西,扭曲着在潭中徘徊,见苏琼嵑似有睡意,便又悄悄潜入水中向他靠近。
恍惚间苏琼嵑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己全身捆住,越勒越紧,到最后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张了嘴想吸气,却被水流灌进了口鼻,难受得紧,不一会就陷入了幽暗。
“你还真是没用阿。被一群小喽啰弄成这样。”幽暗中,相柳一身金丝玄衣懒散的靠在一旁,一头乌黑散发垂在脸侧,赤红的蛇瞳注视着昏去的苏琼嵑,如罂粟一般绝美又危险。
苏琼嵑轻哼了一声,却没有醒来,相柳看了看他,轻叹了一声,“哎,谁让我看上你这副好皮囊了呢。”说完起身将苏琼嵑扶着靠在自己身旁,闭上了眼。
几条水蛇在苏琼嵑的身上上狠狠勒着,两条将手脚勒住,剩下一条死死的勒着苏琼嵑的脖子,眼看着苏琼嵑面部青紫似是要断了气,小蛇正要松下劲来,突然一股浓浓的邪气瞬间将他们包围,几条蛇都是刚修炼不久的小蛇,从未见过如此威慑的邪气,直直逼得它们全都松下身来,不敢造次。
苏琼嵑睁开眼,竖瞳中尽是妖媚邪光,几条小蛇弯弯扭扭的围在苏琼嵑周围,动也不敢动,苏琼嵑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们来的?”
其中一条小蛇抬头看了看,苏琼嵑眼中分明是只有蛇尊才有的猩红蛇瞳,一时间吓得不轻,颤声说道:“你,您是蛇尊大人?!”
苏琼嵑撇了撇,“还有些眼力。”
那小蛇震惊的说道:“怎,怎会如此?玄光大人明明说您已经....”
相柳不急不躁的说道:“玄光他知道什么,不过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材。”相柳看了看那条小蛇,说道:“是玄光派你们来的?”
未等答话,那几条小蛇像被掐住了七寸命门,突然都直挺挺的不动了。
相柳伸手戳了戳,“摄魂咒?”
看来自己未死的消息已经被其他人知道了,当初自己被源秋卿封在山中,他就知道是有人故意引他出山,可自从他真身损毁,蛇众尽知蛇尊已死,如果是为了给自己报仇,那又为何要偷偷摸摸的使用摄魂咒毁灭证据,清川之中设有界关,它们又是如何得知......
“看来是有人来探虚实,以后得小心些才是。”说完,苏琼嵑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瘫软在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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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嵑!醒醒!”源秋卿一夜未睡,第二日天不亮就跑到漩瀑看苏琼嵑,见苏琼嵑早就昏在潭中,四周还有蛇尸,便急忙将他托在怀中,带回了清泉斋。
源秋卿给苏琼嵑渡了些气,一开始以为他中了毒,可探了探脉,只是劳累过度才致晕倒,看着苏琼嵑颈上手上的青紫勒痕,源秋卿瞬间被自责淹没了。
“唔...”苏琼嵑动了一下脖子,又僵硬又生疼,只能缓缓的再动回去,将沉沉的眼皮支起,看见源秋卿戴着面具的脸,“又带着面具。”嘟囔一句,偏了头不看他。
源秋卿愣了一会,戴面具,怎么了?
“你感觉如何?”源秋卿向苏琼嵑问道。
“无事。”苏琼嵑哑着嗓子答道。
源秋卿坐在走到桌边倒了碗水,拿给苏琼嵑,声音低低的,像是认错一般,“昨日,是蛇族闯了进来,我以为是你。”
苏琼嵑睁了睁眼睛,随即狡猾的哑声答道:“那又如何,师父罚了一日可是嫌不够,那徒儿这便去将那三日跪足。”说完就要起身,拉扯得后背前身一阵酸痛,源秋卿连忙上前扶住。
“别乱动,先休息着,跪一日足够了。只肖你下次谨慎小心些,山中危险。”说完喂苏琼嵑喝了些水,扶他躺下。
苏琼嵑也听话,躺下身,看着源秋卿。
源秋卿被他看的一阵心燥,将苏琼嵑的脸戳到旁侧,不一会苏琼嵑便又转过来,源秋卿问道:“怎么了?”
苏琼嵑答道:“师父总戴着这冷冰冰的面具,让人好难亲近。”
源秋卿失声笑了笑,摸了摸面上的东西,说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因为这面具怕我。”
苏琼嵑挪了挪脑袋,没脸没皮的将头枕在源秋卿的腿上,说道:“师父对我这么好,我为何要怕师父?我只是觉得,师父又不是面有陋疾,为何要日日将面具戴在脸上。”
源秋卿打趣道:“你怎知我不是面有陋疾呢?”
苏琼嵑抬眼看了眼源秋卿勾起的嘴角,“师父,这么好看的人,怎会有陋疾,就算是有我也不嫌弃。”
源秋卿笑道:“要你不嫌弃有何用?”
苏琼嵑眨巴眨巴眼,答不上来,“我只是不喜欢那面具。”
源秋卿似是察觉了什么,突然将笑意一收,“你......”
“琼嵑!”苏琚林从外面跑过来,打断了二人,进了屋有些傻眼,苏琼嵑枕着源秋卿的腿,这个姿势有些...有些....
“咳...我去拿些药丸来。”源秋卿将苏琼嵑的头往旁边一搬,起身出去了,面具下面似有些火热。
苏琼嵑看着苏琚林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琚林照实答道:“我今早在梧桐斋斩了些蛇,想禀给师父。”
苏琼嵑点了点头道:“嗯,师父说昨日有蛇族潜进来了。”
苏琚林听此,有些着急,说道:“师父不是设了界关吗?怎会?”
苏琼嵑看着屋顶,气道:“你连界关都知道!师父真是偏心!!”
苏琚林一脸无奈,我也不想知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