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应了吩咐去,没多会儿抬了热水来注满整个大浴桶的七成。
镇国公摆手赶了他们出去,就在这书房里把自个儿塞进浴桶里泡着。
热水熨烫着皮肤让他觉得舒爽,各种难以忍受的怒火和憋屈也都化在这一桶的热水里头了,随波逐流了渐渐沉淀。
拍打几下脸颊,镇国公整个人清醒过来,就唤了下人进来服侍着。
心思沉淀下去都隐匿了,下人伺候着他这一番折腾,收拾妥当了出来又是那个精明圆滑的镇国公。
仆役牵马备轿,贺颖早等在了门口就为同他嘱咐一句,“老爷万事小心些。”
这个夫人一向乖巧也解意,生的两个儿子更是聪慧得紧。镇国公当然没有给她脸色看的道理,只把官袍的带子紧了紧,应声嗯。
擦肩而过了下人扶着他就要上马车,镇国公到底是回头冲着那紫衣的女子道:
“方晨起的时候风正大,夫人还是早些进去屋里坐着才好。”
贺颖点点头应了,也就当真紧着披风进去国公府里了。镇国公这才坐进了马车里头,任仆役把轿帘垂下来挡风。
马车咿呀晃着到了皇宫前,镇国公下轿,步行进去。一步步走上那金銮殿,他随着其他的朝臣一起匍匐跪地行了个大礼。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九竹随意的颔首道一句平身,随后就是姿势慵懒的靠在了椅背上。
商九竹这头寻思着今晨大皇子快马加鞭递来宫里的情报,是商文已经死亡,案情也有了些眉目,他才特意起的这般早来上朝。
可等了半晌,也没见底下有个动静。商九竹不由得皱了眉头,只能自个儿生硬的起个话头给底下众臣。
“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便退朝。”
镇国公同众臣一样低伏着脑袋磕礼,“臣无事要奏……”
这么说着他心间却是在冷笑了,试问昨晚商省折腾了那么一通,今早不参上那么一两本了,心何干?
果不其然有人出列,打断了朝臣们整齐划一的声音。镇国公回头打量,竟是个素来有刚正之名的谏官。
刚正之名要怎么说呢,你看他一出来商九竹整个脸都黑了就知道了。
这人正了正手里头的象牙手板,恭敬了神态道:“禀陛下,臣有本奏。”
商九竹在听见他这一板一眼的台词时,第一时间翻了个白眼,随后甩给身旁太监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太监会意点点头,扯开了嗓子朝下面就开始嚎,“皇上有旨,陈大人请奏——”
这位姓陈的大人恭敬应了声,象牙手板拱了几拱,“臣遵旨启奏——”
“臣陈氏有本启奏,参二皇子之过也——
二皇子商氏文,锒铛入狱在先,意图越狱在后,为其兄大皇子所见后,更试图弑兄。
此三者,实在及得上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之举,有悖道德,有违皇家人伦规范!”
他顿了一顿,就像是话说得太急了有些喘的模样。半晌才接着话头道,
“如此大罪者,以律法及人民诚见,实不当为我大商皇室子民。”
商九竹脸黑的厉害得紧,他却也不理,只顾把手板又朝上拱了一拱道:
“此等事关乎我大商颜面荣辱,望陛下能三思而后行,得当处理才是。”
商九竹气的不行,直想咆哮了去质问下面那个实在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张嘴就大商荣辱、闭口又皇家颜面的,朕倒是想问了,你陈大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这大商到底是谁的天下了?
可商九竹知道,他不能。
深吸一口气,商九竹把眼睛转向了一旁站着的商省,眼里面满满都是质问的意思。却发现这大儿子也是一脸的“我正懵”,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
商九竹这下大概明白了,这个该死的所谓正直谏官,应该又是一个大脑发热就冲出来做些正直奏请弹劾了。
不然你看这满堂的懵比脸,有谁像是教唆了他得样子?
可是事情真的就是商九竹想的这样吗?
商省把脑袋低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同众臣一样做着卑微的姿态,“陛下息怒——”
心里却是在发笑了,他这一步棋,又有几个人能看透呢?
一向“正直”的谏官陈大人,有谁会想到他一直是装疯卖傻?
又有谁会想到,他这一次会借陈大人的口来直接不留情面的斥责二皇子商文呢?
毕竟皇室之人最重的就是脸面上的功夫,他想没几个人会愿意相信他能不顾所谓皇室荣辱,直接教唆人这般出言斥责。
商九竹抬手砸了个茶杯过去,热水在殿里溅出来小小的涟漪,跟着殿外传进来的声音一道荡漾了开去。
“哎呦,陛下这又是怎的了,竟要发这般大的火?”
妩媚妖娆的红装女子正是姚霁,伴随着她的声音飘进了殿里来,整个气氛又降了一个冰点。
商九竹却是敛了情绪出来个笑脸迎着,“皇后怎的不多睡会儿了,来这殿里做什么?”
姚霁嗔他一眼,“陛下不高兴?”
商九竹哈哈笑了,随后就把姚霁揽进了怀里揉捏着腰,“朕这不是心疼你嘛?”一偏头把唇凑上了姚霁的耳边,呵着热气逗她,“昨晚可不是累坏了嗯?”
姚霁故作面上一红,勉强正了神色问他,“陛下方才是为了甚么事情,发那般大的火都吓到臣妾了呢!”
姚霁这是在给商省煽风点火,而且这火点的万分的巧妙。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很单纯的表示了商九竹刚才发火吓到她了,她有点不开心!
姚霁不开心了,商九竹看着也就觉得不开心了。对了,刚是谁惹了他家皇后来着?
商九竹手僵了一瞬,好像是他发火才吓到皇后的!唔,他是绝不会有意惹自家心肝儿皇后生气害怕的,那么是谁惹他生气的?
墨色的眸往下面扫了一圈,顿在了那个陈大人的身上。
对了,就是他!
就是这个男人刚才不知道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啥东西,弹劾他儿子!其实弹劾了他儿子也没啥,但你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张嘴就直接弹劾不是?
商九竹还是要皇家颜面的,所以很自然的他就火了!他火大,大到想要杀了那个弹劾他儿子、损毁皇家颜面的人才能消火!
奈何这陈大人的爹是为国捐了躯,死时唯一的遗愿就是他儿子能平安。
所以,商九竹知道这个人现在还不能动,最起码在人面上,他不能动!
这是为国捐躯的老臣唯一的遗孤,他要是就为了今日这事处决了他,那可就当真要伤尽忠臣老臣的心了!
商九竹长吁出一口气,既然不能动,那依着以前的例子,就只能暂时顺着这位陈姓的谏官大人了。
把姚霁的身子更往自己身上按了按贴紧,商九竹撑着眼皮子发问。
“陈卿这么说,可有据证所在?须知虽曰天子犯法五庶民同罪,却更容不得半分的污蔑或说不确然。”
商九竹眯了眯眼,威胁意味十足,“陈卿可千万斟酌好了,拿不出足够的证据了,可莫怪这律法不留情!”
谁知他却是跪地磕了个礼,大大方方的推卸了责任道:“这话,陛下就该问大皇子了。”
满殿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商九竹把眸光转过去看商省的时候,正撞见他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的惊愕表情。
这一下子就又知道了,这姓陈的,多半又是哪根不知道的筋给抽了!
商九竹已经没力气跟他生气了,好笑了质问他,“奏本是陈卿起的,怎么竟是要省儿来替你罗列证据不成?”
陈姓谏官没犹豫的跪地,继续大皇子事先给他教好了的冠冕堂皇。
“回陛下话,臣以为此案疑点颇多,故而奏起这一本,是希望陛下能够重视这一次的事情,而不是当做无物。”
商九竹的脸色黑了黑他也不管,只继续着自己的言辞道,“至于调查其中的具体,却就不关臣的事了。”
商九竹挑眉,“所以陈卿以为,就关我省儿的事了?”
陈姓谏官磕个头,“正是。”
商九竹快要被他气笑了,却听着他还在一本正经的为自己辩解,“此案原本就由大皇子殿下主理的,如今臣提出这些,也是助大皇子一臂之力罢了。”
“剩下的,却还要看大皇子自己了啊!”
商九竹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这一副样子还搞得跟他说什么隐士高人一样的,装模作样倒是一把好手了!可是偏偏,他作为一个皇帝还什么都不能说了!
商九竹心里的火更大了些,几乎控制不住就要爆发出来了。姚霁赶忙给他顺了顺,身子往他身上贴了又贴,“帝君莫气,与身子可不好!”
商九竹拍拍她的脸蛋,示意他自己没事。
可心里的火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直到听见商省那淡淡的声音道:
“依着陈大人既如此说,却也是省的过失。那便待省下去了仔细勘察一番,再同父皇禀报如何?”
商九竹回过神,对着跪在地上请命的商省抬了抬手,“那便这样定了,今日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