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的两封信,一封是给李世民的私信,一封是给李渊的奏章。这两封信里写的是什么呢?给李世民的私信里,埋怨李世民身为大唐秦王和自己堂兄不守信用,要出征刘武周也没想着带上自己,严重违背了二人在谷州时的约定,还告诉李世民,自己已经上书皇伯父李渊,要求自己的皇伯父下诏书令李世民带上自己一起去河东。给李渊的奏章里的内容也差不多,告了自己堂兄李世民一状,又低声下气的请李渊下令李世民务必带上自己,直言要在李世民身边立些功劳,不让旁人小视。即使不能立功,自己留在李世民身边也好让他言传身教,让自己能了解日后如何统领一军独立作战,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只能守城。
接到信后李世民没当回事,只当小孩子闹脾气,想着回书安慰安慰也就是了。可没等他给李道宗回信,李渊就召他入宫,命他此去也带上李道宗。李世民没把李道宗的信放心上,李渊可跟李世民不一样,李渊十分相信自己的宗室将领,认为李道宗说的很有道理,也希望李道宗真能在李世民的教导下成才,日后独当一面。这才召李世民入宫,让他带上自己堂弟。
皇帝老子都发话了,李世民哪能拒绝,加上和李道宗本来感情就好,顺势就答应了下来。可李世民也有疑虑,李道宗走了谷州谁来守卫?李渊只说自己已有人选,无需李世民担忧。李世民也没多想,见李渊再没事和自己商量了,识趣的告退了。他可不知道李渊打起了罗士信的主意,原来还想着罗士信突袭洛阳后回来与自己汇合,借助其勇猛,和精锐部下,一同去讨伐刘武周,这下子是肉包子打狗了。
再说谷州。等第二日罗士信醒来不久,就有亲卫通报李道宗前来拜访。罗士信哪能托大,自是亲自出门相迎。两人一见面,李道宗二话不说就先躬身施礼给罗士信赔罪。这可吓了罗士信一跳,连忙搀扶起李道宗,询问原因。李道宗心思通透,让人送信之后总感觉有些不妥,猛然想起,李世民讨伐刘武周的消息是从罗士信这得知的,没告诉罗士信就给长安去信,日后李世民要是问起原委,怪罪罗士信透露军情,对此时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李世民加以责罚,那可就是自己的不是了。于是派人盯着罗士信,等罗士信一起身,接到回报的李道宗就来给罗士信赔罪了。
李道宗把事情经过一说,又给罗士信赔礼,罗士信哈哈大笑,连道无妨,还好言安慰李道宗以宽其心。见罗士信并未怪罪自己,从而心生芥蒂,李道宗这才放心告辞离去。等李道宗一走,罗士信马上给李世民去信,将事情经过详细告知,坦言自己之过上表请罪。
罗士信不是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斥责,可还是原谅了李道宗,并更看好他。这不是罗士信心大,而是和他在王世充手下时经历有关。同是帝王子侄,李道宗和王道询等人对自己的态度那是天地之别。李道宗对自己以礼相待,即使无意中牵连自己受过,也立即上门赔罪。而王道询等人自持身份高贵,根本看不起降将出身的自己,就算是因他让自己受过,也会认为是应该的,绝不会有所担当,更别说赔罪了。就此事来看,罗士信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投唐的决定正确无比。
事后罗士信突袭洛阳附近军堡成功,率部回到谷州上书报捷,一边修整,一边等李渊安排接下来差事。没过几日,罗士信就接到李渊的旨意,先是夸奖一番罗士信的功劳,又有赐下许多财物,接着就让罗士信代替李道宗镇守谷州,分出所部一千骑兵与李道宗。而李道宗责率领原本自己的一千骑兵加上罗士信的一千骑兵,合计两千人马火速去河东与秦王李世民汇合,在其手下听用。
接到圣旨后,李道宗很不好意思,生怕罗士信因分兵不满。没想到罗士信二话不说,就将属下部众分出一千连同战马交与李道宗,仅留自己和亲卫的战马。这让接手的李道宗心下很是感动,可军令如山,他也没有权力改动,对罗士信深施一礼,就率领两千骑兵奔赴河东,与堂兄李世民汇合去了。
自此谷州主将换成了罗士信。
今日罗士信接到属下通报,得知豆卢达竟然亲自来谷州了,知道事情有变,多半是其身份暴露了,才不得已提前归唐。罗士信可没因豆卢达是内侍而看不起他,不说别的,就是自己之所以能顺利投唐,就有豆卢达之功,更别说自己率军突袭洛阳附近军堡能大获全胜,也是因为他提供的情报。于是亲自出城,带人前来迎接豆卢达。
二人在洛阳杨侗为帝时便相识,可没有多少交集。此次相见以物是人非,大有同病相怜之感,客套一番过后,罗士信引着豆卢达进了谷州城,为其设宴压惊。席间罗士信率部下校尉频频向豆卢达敬酒,夸耀豆卢达之功,给足了豆卢达脸面。这让豆卢达有些受宠若惊,在他印象里的罗士信可是桀骜之人,不曾想如今变化之大。豆卢达久历宫中,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言语中也不居功,反将功劳推给罗士信,不管谁敬酒都不推辞,全是一饮而尽。不仅如此,还不时回敬诸人,加上记忆超群,凡是罗士信介绍过的,他都能叫出姓名职务,还能提起一些诸人在洛阳一些轶事,使席间众人喝的很是高兴。豆卢达如此爽利,让罗士信和一众部下对其大生好感,即使原来对他内侍身份有所芥蒂之人,也大为改观。待酒宴散去时,真可谓宾主尽欢。
在谷州休息两日,豆卢达与罗士信都觉得很是投缘,每日聊到深夜才肯分开各自安寝,可豆卢达不能长留谷州,第三日一早便自谷州出发,便赶往长安。豆卢达一到谷州,罗士信确定其身份后,就已派人先行去长安报信,也不怕到了长安无人接应,知道豆卢达从洛阳离开的匆忙,罗士信又送上不少财物,让豆卢达留用。推辞不过,豆卢达只能接下,与罗士信互道珍重后,不敢耽搁时日,快马加鞭奔赴长安。
不一日到了长安,没有得到诏令的官员是不能入宫的,何况豆卢达此时还只是一个降官。入了长安城,只能先去秦王府。可刚到了秦王府,府中下人入府通报之后,杨玲便带着一名宫中内侍迎出府门,故人相见,杨玲忍不住泪如雨下,豆卢达也是泣不成声,可不等二人多说,宫中内侍便向杨玲赔罪,以皇帝久候为由,引着豆卢达入宫去了。
之所以有这么一出,是因罗士信之前派出亲卫早已将豆卢达投唐,到了谷州的消息,分别通报宫中和秦王府。宫中得到消息,自有人报与李渊。而秦王府此时李世民领兵在外,恰好秦王妃长孙无垢刚刚生产完秦王四子,还在休养,府中事务皆交由秦王侧妃杨玲主持。罗士信的亲卫便将信报交给了杨玲。
接到信报后杨玲得知豆卢达要来长安面圣,心下十分高兴,一边派人去河东禀报秦王李世民,这不只是故人到来,也是洛阳军情;一边去报知长孙无垢,虽说秦王府事务暂时由自己代理,可也不能越过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听杨玲将豆卢达一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只是笑着说:“即是故人来了,不可慢待,一切妹妹做主即是。”杨玲又将自己要把豆卢达安排在自己院中的想法,告诉了长孙无垢。长孙无垢笑道:“既然豆卢达是内侍,即使安排在后宅,那也无妨。待他来了,先来见我,看哪个敢生是非。”杨玲听了大喜,施礼谢过长孙无垢,又看了看刚出生的秦王四子,便不再打扰她休息安养,退了出来。回头马上安排人手收拾出自己院子里的客房,只等着豆卢达到来,多年不见可要好生叙旧一番。
杨玲想的是很好,却不曾料到李渊的一封旨意将她的计划全打乱了。李渊接到罗士信的奏章,直接派人到了秦王府上驻守,下令只等豆卢达一到,便即刻入宫见驾,不得延误。杨玲虽是失望,可也知军政大事耽误不得,只能盼着李渊早些放豆卢达出宫。
稳了稳心神,豆卢达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入宫去见李唐当今的皇帝李渊,还是要小心应对的。虽说自己有功与李唐,可自己立下的功劳是见不得光的,再说自己的身份也比较尴尬,内侍比不了朝中文臣武将,安排起差事十分困难,自己在伪郑王世充身为殿中监,可说位高权重,如今投了李唐,是初来乍到,不可能被委以重任。就算李渊给自己个好差事,后宫之人一向排外,争斗起来也是血淋淋的,保不准哪位贵人受人蛊惑,给自己下绊子,到那时自己可没有什么硬靠山,别说富贵,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好在自己自己这些年也乏了,不想再去费心思争抢什么了,能得个善终就不错了。
心里有了计较,豆卢达心下也不再忐忑,随着得了李渊吩咐的内侍,一路畅通无阻,直进到后殿,值守殿门的内侍通传过后,等不多时,便听传召豆卢达觐见。豆卢达久在宫中,规矩自然不用别人教,随着通传的内侍,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进到殿中,离李渊老远便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口中道:“罪臣豆卢达叩见皇帝陛下,归降来迟,还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