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们无法改变这里,那就让管理员来改变。”王平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是管理员对记忆世界的修改,最终造成了记忆世界的动荡。记忆数据的异常看似微不足道,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但记忆数据和现实世界的微小差异,会导致现实世界中人工智能的精确记忆受到一定影响。这种差异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反馈,不断叠加,终于在现实中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剩下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外界的混乱导致客户大量投诉雪片般飞来,记忆世界管理委员会被迫启动调查,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有人在记忆世界捣乱。管理委员会立即召集管理员开会,发现13号管理员不见了。很明显,捣乱的是管理员而不是我们,所以委员会随即冻结了管理员的权限;最后,13号管理员不得不放弃一切,从记忆世界消失了。
管理员消失后,他们似乎听到一种轻微的嗡嗡声,那是记忆世界启动了数据修复,被管理员修改的记忆开始恢复。
王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迈步跨出,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中低档商业区,他曾经在这里呆了三天,等待有人能认出自己。他也曾经走过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想象这样一个人的生活轨迹。
现在,他的眼掠过街上不多的行人,在路边小摊上吃早点的,步履匆匆穿过街道的......一切如常,就像每一个正常开始的早晨。然而随着晨曦升起的,还有一缕细微的光线,它不是来自晨光,而是从虚无中出现,然后越来越多,一条、两条、无数条汇集交错,逐渐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风衣,目光慵懒,左手还端着半杯咖啡,像是刚从街角的咖啡店出来。
那是李一峰,被管理员隐藏了记忆的自己。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个身影,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指尖扩散,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进了身体里;随着那些光影的融合,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苏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那个记忆体里,他看到了失忆前的自己。
光影流动,他看到那个叫李一峰的家伙在咖啡店吞下一枚天蓝色的胶囊,那是从小贩那里得到的身份认证记忆。他走出咖啡店,跳上一辆公交车,十几分钟后走进一家企业,门口挂着“G公司记忆工场”的牌子。
在那里,他换上和大家一样的衣服,挂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工作牌,进入了一间制造生物芯片的无人车间。这时他的身份变成了记忆工场的一名系统维护工程师。隔着玻璃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车间,车间里看不到人,只有一排排的机械手和传送带。他穿过车间外的走廊,来到一扇挂着机电控制室牌子的大门前。他成功通过记忆扫描,进入机电控制系统,在系统中输入了一段短短的程序。
短短几分钟后,他表情轻松地走出控制室,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去。
十几分钟后,程序开始启动,受系统自动控制的低温储藏室温度开始上升,打电话装置却毫无反应。储藏室内的生物芯片原料,记忆生产线上的半成品,在超过规定温度后变成了一滩粘稠的有机质。
流水线末端的系统检测到产品质量异常后,开始发出警告。然而本该早已离开的李一峰却迟迟不见踪影,这时工场出口的监控摄像头里,一个人匆忙冲出车间出口,背后的门禁识别系统闪动着红光。那人回头的瞬间,王平认出正是李一峰。他表情仓皇,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向着黑暗中跑去。
接下来的一幕,和他在心灵诊所接受催眠时做的那个梦差不多,不过在细节上有些差异。逃出记忆工场的李一峰,找到了给他胶囊的小贩。通过小贩的安排,他找到了推销员胖子,想让他从后门进入系统消除记录,这时记忆画面开始变形,李一峰的记忆走到了尽头......
尽管有些细节还不清楚,但李一峰的记忆和他们推测的基本相符,这些天来遮蔽在眼前的那团迷雾终于散去,这让王平长出了一口气。
平息一下心情,他又逆时间之流而上,看到了李一峰风尘仆仆地穿梭在城市中。原来他的工作本来就和G公司有一定关系,属于一家不大不小的外围企业。他每天忙忙碌碌,早晨起来挤地铁上班,在门口的早餐店买两个包子一杯牛奶,中午在单位的食堂解决,晚上再回到租住的公寓睡觉。这是一个城市白领的标准生活模式,周而复始,千篇一律。
不过在这白开水般的生活节奏中,王平很快发现了一丝异常。——每到周末的晚上,他总要去同一个酒吧和一帮年青人聚会。
跟着他的记忆走进那间昏暗的小酒吧,就会看到嘈杂来自一帮年轻的面孔,他们围坐在油腻的小桌子边,喝着劣质啤酒,最多要一份点心或水果拼盘。他们的话题庞杂,但多数时候离不开人工智能,听到最多的词语是人类末日!其中有一次聚会,他们还拿出了一份近年来儿童脑损患者的统计数据。
很明显这帮人不是那种空虚无聊的泡吧青年,而是属于一个主旨明确的反人工智能组织。
李一峰果然和那帮反人工智能组织有关。王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世界杯遇袭那天遇到的演讲者,敢情这家伙还真是个一言不合就跑去放火的热血青年啊!......
这一天,有很多人恍若大梦初醒,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一个瘦高个青年正在街头向路人推销记忆胶囊,背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电子世界杯的比赛画面。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无意中滑过视线,他忽然若有所思。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送给某人一粒特殊的胶囊......
一间雅静的办公室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他觉醒了第一层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