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已经结束,江深从她的座位上直接拿起了她的书包挂在肩上,从刚刚开始他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班里人都散去,他说:“娄瑶君的事我去解决,你要小心她。”江深对于这个女生的秉性再清楚不过了,她流连于各种社交圈子中间,私生活从不检点。
艾瞳默许,走出教室她觉得有些窒息,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氧气,这是个憋闷的深夜,空气停滞在了空中,不再流动,云层很厚厚得寻不到月光的踪迹,今晚大概会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江深,”她闻见空气中湿润的水分子夹杂着淡淡的清香,有些似香樟,但更像他,不骄不躁,比水清比月明,“你将来想去哪?”他走在她身边,脚步声沉稳,踩在石板上每一步,都会发出声响,仿佛是要告诉身旁的人他还在。
“去一个能治愈江忱的地方,”他的声音在这个无风的夜晚带着独特的磁性,“回来后去找那个想守候一生的人。”不知怎的听完他的话,她开始思绪万千,以前一粒粒填埋进土壤的种子,悄悄顶开了压抑着它的巨石。
“一生就那么长,你不怕错过她吗?”这句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了口,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再不问就迟了。他看着身旁的人儿,身高只及他的肩膀,白皙的小脸儿,本来乌黑的长发被晃眼的灯光照射的微微发棕,发圈下束起的秀发,瀑布似的从高处泻下来。
她拘谨地低着头认真数着砖块的样子把他逗得微微勾起唇角,心底泛起阵阵涟漪,他开口:“如果那个人告诉我她也爱我,我不会让她等太久。”
“我,”艾瞳想说话,但那句话就如鲠在了喉咙里,她也许猜到了也许猜错了。最后她只是冲他笑笑,故作镇定地答:“也许她会等。”到了楼下,她冲他挥挥手,对他说:“江深,晚安。”抿唇一笑,然后脚步轻快地走了上去,留下他一个人,望着楼上的灯明了又灭,迟迟没走。
另一边,娄瑶君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要先去拿钱才能去诊所,她没有勇气去大医院,那些瞧不起的错愕的目光她见得太多了。
房屋在一个阴暗不见光的小巷子里,墙壁上大面积涂鸦着反对拆迁的标志,和那些血红色的拆迁字体相呼应,一层层叠加起来,连墙壁都显得厚实了。脏兮兮没人管理的垃圾桶还有老鼠在啃食着那些食物废料的残渣,发出吱吱的嘶鸣,拳头大小的蟑螂肆无忌惮地在周围出没。
她见怪不怪地走了过去,左拐右拐直到无路可走才见一个生锈了的铁门,已经成了褐色,她直接拉开了门,锁孔也生了锈,连门也关不上。楼道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灯早就坏了,只是没人修没人管而已,住在这里的人到了晚上比那些窝在水沟里的老鼠还要胆小,全都蜗居在自己那几平米狭小的空间里。
她用手机照明,一步一步往搂上走去,楼道上有踩扁的啤酒易拉罐和随地乱吐已经成黑色认不出的口香糖,狭窄的走道弥漫的全是白天没有散去的油烟味。爬了两层,她拿钥匙去开左边那扇铁门,她试图将钥匙插进锁孔,可是锁孔许久没上油,变得生涩,怎么也插不进去。
娄瑶君泄气地开始用手掌去拍门,将门拍得砰砰响,里面还是一片死寂,她只好用喊的:“奶奶,开门!奶奶!”就这样持续了十分钟,隔壁那个凶悍的醉酒汉隔着门冲她吼道:“吵死了,没带钥匙出去睡!”
她无奈地放下了继续敲门的手,那一瞬间绝望充斥了她整个身体,泪水溢出指缝。
“小君?”门里传来一个孱弱老人的声音,她站起身,门从里面打开来,探出一个老人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庞,才六十几头发已经花白到只有几根零星的黑色夹杂在其中。看见是小君,她让开一步,去拿她背上的书包,声音中透着欣喜:“回来啦,累不累啊。”
娄瑶君将包拿回来抱在怀里,摇摇头,蹭了两下眼睛,将残留的泪水用袖子吸干。整个屋子仅有的几样物品已经让整个屋子显得拥挤,她路过餐桌看见冰冷的饭菜还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酱油炒青菜,肉汤......
她没有停留走进几平米的卧室,拉开摇摇欲坠的抽屉,里面有一张泛黄褪色的相片,上面女人的脸已模糊,看不清五官。相片旁边是一沓被霉菌侵染有点点发霉的新钱,它们被绳子绑着,整齐放在抽屉的最深处。
她凝望了那张相片一会儿,抱歉地说:“妈,对不起。”随即从里面拿出那沓钱,一张一张细细数了五张揣进口袋里,然后关上抽屉起身离开。
门外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盘红薯,直到她从里面出来,将那一碟里颜色最漂亮泛着诱人的棕红最大的一个拿了出来,献宝似的塞进她的手里,说:“吃,吴大妈给的。”娄瑶君接过还残存着些许余温的红薯,剥开上面的外衣,轻轻咬了一口,尝到它滑腻甜蜜的口感,笑道:“很甜,你吃。”
老人宝贝的将怀里的红薯捧好,不让它再晃动,坚决地摇头:“你喜欢,你吃。”她将红薯重新放回去,道:“我减肥,不吃饭。”
走出家门,她收起笑容,这个地方是她不为人知的华丽外表下的灵魂,破旧肮脏平凡。她八年虚假的梦,快醒了。她记得曾经在楼下见过一家很小的诊所,诊所很小,因为没什么生意即将面临倒闭,里面只剩下了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护士和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医生。
站在门口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听到某一栋居民楼里传来小孩刺耳的哭声,像大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声比一声尖厉,她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里面的人看见一个小姑娘走进来,连眼皮都没抬,随意地问道:“拿什么药?”
娄瑶君将放在兜里的钱捏的发汗,强装镇定:“打胎的。”话音刚落,那女人坐了起来,从上到下像是要扫描她那样,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嘴里啧啧地感叹着:“这年头越漂亮的小姑娘越不自爱。”她沉默着不发一言,指甲却暗自扣进掌心,直到感受到刺痛她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