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的如水的神色并没有掀起波澜,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河岸的长椅上。
一出好戏,主角已经出场了。
但是所有该发的明枪暗箭,却似乎是不约而同迟疑了一阵子。
生生留出了一段时间,让这个绝世美人从船上四平八稳地上岸。
利器总是会唐突了佳人。
连靳三姑娘此刻都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瞧着这一抹人间绝色。
莫己为道:“她头上可插了珠钗?”
靳三姑娘道:“没有。”
莫己为问道:“她脸上可搽了脂粉?”
靳三姑娘道:“没有。”
莫己为又问道:“她穿得可是绫罗绸缎?”
靳三姑娘道:“不是。”
莫己为呆呆道:“长安没有这样的丽人。”
靳三姑娘道:“绝对没有。”
因为这美人已经开始抠起了眼珠子!
她一身白衫裙,顷刻间已经染了血。
遭殃的正是锦州六怪之一的“色鬼头”。
“你这妖女!”色鬼头捂着已经成了血窟窿的左眼,提刀朝这绝色佳人砍去。
那白衣佳人轻轻一闪便避了过去,柔柔的声音道:“我刚才可是警告过了,你还不干净地瞧着我看,怎地,还不能取你只眼睛了。”
手中功夫不停,被抠出来的眼珠子从她手中掷了回去,裹挟着万钧之力,将色鬼头直接连人带刀推进了水里。
长安绝没有如此美人。
如毒酒一般的美人。
原本胆大的看客也都悉数散去了,这美人,碰不得。
锦州六怪其余五个人见色鬼头吃了这天大的亏,怎么忍得住,几个人竟然一齐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小妖女,四弟不过看你一眼就要被抠眼珠,我今日就要断了你抠他眼珠这只手!”
说话的人是锦州六怪的“刀罗刹”。
既然叫罗刹,本也是个美人。
黑发红头绳,黑衣红腰带,是个张扬的美人。
但是在这绝色佳人前,没有人再会注意到她,所以她妒心一起,自然忍不住先叫起阵来。
而那白衣佳人只是用乌黑眸子淡淡打量道:“我抠他眼珠子凭本事,你凭什么,断我手啊?”
说着她白袂一掀,诡异地闪到了刀罗刹面前,她腕子如白蛇,竟是电光火石之间对着她的脸来来回回扇了不多不少二十四下。
巴掌声清脆。
刀罗刹抽刀要砍她的手腕子的时候,她已经轻轻灵灵跳到了她身后,纤长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匕首,抵在了刀罗刹的俏脸上,娇滴滴道:“姐姐也是一美人,也知道美人最在乎的就是一张脸孔,一双素手。”
“所以还请姐姐,不要动不动就开口说要,断人手足之类煞风景的话。”
刀罗刹不敢再动,因为她不敢让这女子划花了她这张脸。
“小妖女,你放开我,这么多人,你逃不了的。”刀罗刹整个人被她制住,无力地威胁道。
白衣佳人却轻笑道:“很快就会没多少人。”
一个穿着开衫如同弥勒佛一般的和尚对着白衣佳人笑着道:“只要还请姑娘放了三妹,这浑水我们锦州六怪不趟了。”
锦州六怪之首,人称“笑弥勒”。
白衣佳人秀眉微扬,缓缓收了刀,正打算把刀罗刹还给锦州六怪。
而谁就在此际,那笑弥勒手中的佛珠忽然朝白衣佳人眉心袭去,这是杀招!
“哎呦”只听一声娇呻,刀罗刹捂着被佛珠撞碎的肩头,摔在了地上。
本来取白衣佳人眉心的佛珠是怎么跑到刀罗刹的肩上的,根本没有人看清。
好诡妙的身法!
那白衣佳人厉声道:“瞧清楚了,这是手下留情了,假佛陀!”
自称为佛的下了杀招,被称妖女的,却处处留情。
莫己为对靳三姑娘道:“这是秦爷要接的美人吗?”
这样的美人需要人接吗?
靳三姑娘摇头道:“恐怕不是。”
虽然那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白衣佳人朗声道:“该出来就都一起出来好了,对本姑娘可犯不着怜香惜玉。”
她白衣染了点点鲜血,点点鲜血如朵朵梅花,她如同花神临地。
一时竟震得四方无人上前。
似乎不再有人注意,那抢先下船小船娘已经悄悄摸到了秦穆面前。
小船娘也不问秦穆,自顾自地爬上长椅,坐着问道:“秦少爷也来看戏?”
秦穆道:“只因为这实在是一出好戏。”
小船娘撅着嘴道:“秦少爷居然不担心小姐?”
秦穆道:“苏大小姐的功夫,我一向很放心。”
小船娘道:“知道你只紧张我家二小姐。”
秦穆轻轻道:“恩。”
小船娘道:“那你就不想知道大小姐来做什么?”
秦穆笑道:“来送你。”
小船娘笑了,盈盈的目光里,仿佛倒映着满江绮绿的春水。
她忽然把脸蛋凑近秦穆道:“桥那边盯着你的看的姑娘是谁?”
苏盈若指的姑娘自然是靳三姑娘了。
靳三姑娘远远望着两个人,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忍不住伸出手揪了一下目不转睛的莫己为的耳朵。
莫己为告道:“三姑娘饶命啊!耳朵要被揪掉了!”
靳三姑娘道:“你秦爷的人已经接到了。”
莫己为顺着靳三姑娘的目光,看到坐在秦穆边有说有笑的小船娘,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靳三姑娘道:“热闹看够了吗?”
莫己为痞笑道:“没,那姑娘人好看,武功也好看。”
靳三姑娘道:“她怎么就不来挖你的眼珠子?”
莫己为道:“或许是太明亮了,下不去手吧。”
靳三姑娘嘲道:“又或许是死鱼眼,暗淡无光,人家压根看不到。”
谈笑间,布衣门和沧澜派加起来大约八九个人,要不就是落水,要不就是倒地,那白衣佳人不过只是衣褶上沾了点灰子。
秦穆见那女子朝自己投来了淡淡的目光,于是微微点头。
人已经送到了。
于是她终于又笑了,微微上扬的嘴角,竟像是抵上了一整个春天的烂漫。
“想要拦着本小姐上岸,也要挑些能入眼的人才行!”
白衣佳人抛下这句话后,轻身跳回花船,花船中爬出了刚才上岸的灵灵秀秀的小船娘,竟是悠哉游哉地乘着花舟,离开了。
若不是花船推开江面的波浪在慢慢荡漾开来,倒在地上的人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
不知梦里遇到的是花神,还是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