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合上松本清张的《富士山禁恋》,抬头望了眼躺在沙发椅中的洛云生,心中一阵欢喜。很庆幸,当年醒悟的快,最终选择做了心理医生而不是神经外科医生,现在实在不能想象每天都要面对血淋淋的头颅和脑组织的生活。
两个小时前,我给洛云生做了放松催眠,他还没有睡醒的迹象,我不着急,也没打算叫醒他。
随便提一句,我是按时收费的。
我又把心思投回书中角色身上。
我不很能理解赖子最终的选择,她为什么如此在意世俗的眼光······不,她是为了小野木,可,小野木会幸福吗?
真是糟糕的决定!
我瞄了眼洛云生,他正发出轻轻的呼噜声,看起来睡得很香。是的,洛云生不是结诚庸雄,所以他选择放手,让妻子王美凤追求爱情去了。呵呵,即便他如结诚庸雄,王美凤也不是赖子,她才不会走进森林。只是她的前男友会是小野木吗?
真想见见他们。
好奇心不断膨胀,坏习惯又流露出来,想把它按回去,可做不到,十几年了,难戒。
我总是习惯性地研究我的病人的家属,虽说了解病人的家庭情况有助于更好地治疗病人的心理疾病,但我常常情不自禁将他们也看成是我的病人,并加以研究分析。
我坐起身,拿笔在书得扉页上写下:X先生,洛云生。
以后这本书就专属于洛云生了,编号X,我不是要书把送给他,这只是我的另一个习惯。
每一个能引起我足够心趣的病人,在我身后的书架上都有一本专属于他们的书或影视节目,并有一个对应的字母编号,比如A先生,U小姐,他们对应着书中或者影视节目中的某个角色。
把书放回书架,我拿出手机,点开屏幕,发现“老佛爷”10分钟前打来电话,不想回,也不方便。
林绾绾发了微信说接到张小曼母女了。
又要听一夜牢骚了,唉,谁叫我是她闺蜜呢。
嘿嘿,反正她现在就是一个我研究的“病人”,想到小曼每次连珠炮发,咬牙切齿的恨恨模样,我差点笑出声来。
回家再说。
我又瞄了眼洛云生,他努了努嘴,样子很可爱。不管男人在外是成熟稳重还是骄横跋扈,熟睡中的他们总会露出孩童般的面孔。
我拿出录音笔,戴上耳机,回听2小时前和洛云生的对话。
······
“洛先生,工作现在怎么样?”
“额,股市比之前稳定了,所以压力没那么大。”
“嗯,你气色很好,睡眠质量应该不错,每天深度睡眠能有几小时?”
洛云生气色是不差,但眉宇间还是隐隐透着焦虑,这让我很在意。
“最少有4小时,比以前好太多了,谢谢你,顾医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洛先生,叫我顾小姐就好。在这里,我不是医生,你也不是患者,你只是我的客户,我的朋友。”
我经常说这这种话,这只是心理医生的说辞,让病人放轻松是基本的技能。聊天就是治疗,来这里的就是病人,不然他们为什么来这里?
“没问题,顾小姐。”
“洛先生,从你给我的睡眠时间表判断,你现在的生物钟恢复正常了,希望你能保持下去...今天是催眠疗程里的最后一次治疗,以后你尽量自己调整心态,情绪要松弛有度,最少保证4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
“我知道了,谢谢。”
“我知道,在你们金融界有这么一种说法,说巴西下雨了,你们要关心;海上生成台风了,你们要关心;连美国总统发的推特,你们也要关心,全世界的新闻都和投资有关···但,自己的健康才是你首要关注的。”
洛云生当时无奈的笑容浮现在我面前,我睁开眼瞄了下睡梦中的他,心声爱怜。
“我知道,只是作为基金经理,我必须对下属负责,对客户负责,希望世界不要再出什么大事,不然又会失眠。”
“再惨也惨不过2015的股灾,所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句话是“老佛爷”和我说的,她经历过。
“呵呵,谁知道呢。”洛云生笑地尴尬。
我立刻明白,洛云生眉宇间的焦虑不是因为股市,剩下只有一种可能:洛克。洛克是洛云生的儿子,8岁,读一年级,和他前妻王美凤住一起,每个月,他有四次探视机会,但必须有王美凤在场。
我只知道这么多,洛云生很少和我谈家事。
“上周有去看洛克吗?”
“有,看上去还不错,就是有点瘦。”
“看上去?你没和他聊么?”
“聊了两三分钟,美凤突然有事,把他带走了。”
“哦,以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吧?你应该留下洛克,男人间的沟通很重要。”
“嗯,第一次,我也说了,但美凤不同意。我不想在孩子面前和她起争执,我会找适当的时间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洛云生显得很无奈,他拿起地上的背包,拉开拉链,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刚抽出一支,又塞了回去。
“没关系,”我礼貌地和他说,“你现在需要放松,烟在某些场合下是好玩意。”
他轻轻摇头,还是将烟盒和打火机塞回了背包。
“洛先生,你做得对,父母最不应该的就是在孩子面前吵架。如果你前妻很忙,你可以自己去接洛克。”
洛云生欲言又止,我立刻意识到,他没告诉我事情的全部。
我隐隐不安,但又不想点出王美凤正在用儿子试探洛云生反应的可能。我猜想洛云生也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不想告诉我。
我很担心,这样发展下去,洛云生的失眠症又会复发。
虽说有病人上门,我能赚的更多,但哪个医生不希望自己的病人痊愈呢?
好吧,黑心的除外。
其实我也想天天见到洛云生,因为我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但作为医生我又希望他能彻底摆脱焦虑引发的失眠。
嗯,关于父子亲情的聊天必须暂告段落。
“只要洛克快乐就好。”
这是废话,离异的孩子怎么可能快乐,我有切肤之痛,但我是心理医生,偶尔也要说一些实际意义不大的真理。揭示事实是治疗,掩盖某些真相有时同样是一种治疗的手段。
洛云生不置可否地一笑。
“嗯,洛先生,你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好,身体完全放松后,告诉我。”
洛云生调节沙发椅的角度,坐好,扭动身体,摆放手臂,寻找到最舒适的坐势。
“可以了,顾小姐。”
“好,那我们像以前一样,首先深呼吸,慢慢吸气,好,再慢慢呼气······”
······
洛云生被催眠后,我是有能力问出他未告诉我的秘密。我很想,但最终坚定了职业道德和信仰。
我是心理医生,可不是什么狗仔队。
我睁开眼,猛然发现洛云生居然醒了,正以一种我看不透的目光盯着我。
四目相接,他率先挪开了目光,但我还是感觉脸上火辣辣地。
我手忙脚乱地摘下耳机,“呀,顾洛先生,你醒了,不好意思…”
“是我自己睡醒了,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嗯,所以你就偷偷我,我心里一阵欢喜:洛云生你喜欢上我了!
“睡得怎么样?”我堪堪保持住矜持,并以医生的身份问他。
“很好,谢谢顾小姐,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他礼貌地让我失望。离开这,我们就不是医患关系,为什么不请我喝杯咖啡!你离异,我单身,没有伦理道德的束缚,难道要我追你?
我用眼神盯着正起身准备出去的洛云生,心里大叫:“喂,有没有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