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初那样对你，你还可怜她什么？你这是妇人之仁，要不得的。”
“她再怎么待我，也是她与我的事，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看麒儿多可爱，周映雪的孩子应当也如麒儿一样，他们什么都不知晓……飒儿，你帮我去京城查一查吧，有了消息……不论是好是坏，都让我知晓吧。”
“……好。我着人去京城打听。”苏城离京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至少也要等瑶儿出了月子，身体状况稳定了，他才能收到这‘消息’。
得到周映雪的确切消息，是在麒儿快要满百天的时候。上官飒看着慕容瑶最近的身体状况不错，想着这消息也不能再拖了，就据实以告了。这一次，上官飒知道的消息比上次更加详尽了一些。
周映雪在慕容瑶生产的前几天发动了，如上官飒所预料的那样，难产。周映雪生了一天一夜，气息渐弱，声音嘶哑，浑身湿透……孩子依旧牢牢地待在她的腹中。公孙老夫人对她腹中的孩子虽然期待不大，可也总是有期待的，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孙子。于是在产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母留子。却不想，这孩子是个弱的，在她们强行剖开周映雪的肚子的时候，孩子已然被闷死腹中。周映雪的死状，不用上官飒细说，慕容瑶都能想象到当时的惨烈。
听到公孙老夫人，她的前婆婆毫不犹豫地选了孩子的时候，慕容瑶背后出了些冷汗。虽然如果当时有人问她，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她一定会让保住自己的孩子。可是这种被别人决定生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作为母亲，不是不能为孩子牺牲的，只是这种牺牲不能是被迫的。
“瑶儿，你别想太多，周映雪就算顺利生下了孩子，她与孩子也都是活不了多久的。”当年他强行为周映雪护住了腹中的孩子，本就是以周映雪的生命为代价的。若是周映雪当年果断流掉这个孩子，将养几年，还是有机会顺当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活到满头银丝的时候的。不是他上官飒心狠，只是，为了慕容瑶，他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慕容瑶听了上官飒这话，脸上也并无释然之意，只幽幽的说：“我不过是在想，若是我生麒儿是在将军府里生的话，是不是也会跟周映雪一般下场。”她当时是疼迷糊了，已然记不清楚情况，后来听春儿所说，却也不免后怕。春儿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孩子的脚先出来，多数人家都是只能选一个的，母或者子。更何况她婆婆一直都看不上她，想给公孙泽娶门当户对的对他的将来有助力的女子为妻。在那样的情况下，去母留子是最好最完美的选择。
“不会的，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当年若是慕容瑶要继续留在将军府，这孩子若是威胁到她的生命，他也是不会姑息的。即便慕容瑶会恨他一辈子，他最先最重要的选择也也一直只会是她。
“嗯。”到最后，慕容瑶也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似是叹息，似是难过。
那一晚，慕容瑶梦到了小时候的公孙泽，周映雪，还有她自己，那时候他们还是天真可爱的年纪，少年不识愁滋味，并没有后来那许多的恩怨纷争。慕容瑶醒来的时候眼角有泪，只愿她来生安好吧。
说了周映雪的消息之后，上官飒看的出慕容瑶有些消沉。关于这事，上官飒却着实不知道应当怎样安慰她，想来想去，估计只能等她自己想通了。慕容瑶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之后，没有了与上官飒继续交谈的兴趣，上官飒便很自觉地出了房门。
其实上官飒也烦，那封来自安城的密信，他到现在都还没没有拆开。上官飒虽然对上官侯爷没有抱很大的期望，可是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他总以为，作为一个父亲，上官侯爷应当要给他一个交代。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应该有个消息，有个答复才是。
他当初在芙蓉镇养伤，等上官侯爷那所谓的‘交代’足足等了半月有余，最后确定，侯爷不是回安城去了，他是一颗回了大海的石头。或许正因为他是一个父亲，所以才没办法做到所谓的公平。他不可能为一个受伤的儿子要另一个儿子的命。
若他被刺这事是别人做的，想来上官侯爷是会为他报仇的，还会十分干净利落地报仇。可这事偏偏是上官晨做的，他就犹疑了。其实上官飒并没有指望上官侯爷能牺牲上官晨的一条命，只为给他这个长子一个交代，可至少，上官侯爷应当要告知他上官飒，这件事他要怎么处理，处理的结果是什么吧。总不能就这么不痛不痒地任由这事被时光掩埋。
上官飒等这个结果等了将近半年的时光，从开始的为他撇清，为他解释，到现在的，觉得一切解释都是掩饰，他的心路历程不可为不复杂。他与瑶儿一样，没有了母亲，便没有了家。
上官飒最后还是打开了那封信。信中，是上官博的字迹。他说他很抱歉，不能给他一个合适的交待，因为……那位姨娘在他回去的那天留了遗书，悬了梁。虽然最后没死成，可也伤了身，他怕若是他惩治了上官晨，沈乐怡会再想不开。他的父亲上官博说，他不希望侯府里再有一个悬梁而死的女子。
上官飒看着上官博这信，完全没感觉到上官博想要诚挚地道歉的那种心情，倒是看到了上官侯爷对一个妾侍的深情厚意。因为怕妾侍寻死，所以不能为嫡长子讨公道，惩罚庶子，呵呵，真是好的很。妾侍那是什么，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或许他的侯爷父亲忘记了，她的母亲就是悬梁自尽的，他只听说侯爷对母亲的死愧疚难当，却从未听说侯爷有过寻死的念头。
上官飒总以为，若是一个人真的要死，就该像他母亲一般，半夜悄悄地吊死在自己房里，这种大白天悬梁的，不免让人想起了妇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可笑的是，他父亲居然深信不疑。可恨的是，侯爷救下了他的侍妾，却没有救下他上官飒的娘亲。
这一夜，上官飒回到了安城，回到了她母亲在侯府之中的那个房间。看着年幼的自己，慢慢地掀开了母亲蒙面的手帕。看到‘目睹母亲扭曲的面容之后，跌坐在地上的自己’。奶娘说，母亲不喜欢他看到那时候的她，所以他便当做没有看到。
上官博怒气冲冲地从芙蓉镇回到了安城，进了定远侯府的宅子后，气息还未喘匀，就开始询问沈乐怡和上官晨的下落，听巡逻的侍卫说，晨少爷被夫人禁足在了房里。至于夫人，有人看着是去了先夫人的‘飘雪苑’。
提起飘雪苑，上官博的心里震了震，在飘怡去了之后，他虽然吩咐下人要继续打扫那里，却是不敢再踏进去一步的。他怕回想起他与飘怡争吵的场景，怕再忆起她冰冷僵硬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幕。
现在沈乐怡去那里是想做什么，莫不是她知道了晨儿对飒儿做的那些事，去与飘怡道歉了？这事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飒儿出事前还是出事后？抑或者，是他想多了，乐怡不过是想念飘怡了而已，毕竟，那是她的姐姐。
上官博带着疑问去了飘雪苑，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椅子倒地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上官博突然想起了‘悬梁’二字，而后赶紧踹开了房门。果然，看到的是已然开始挣扎的沈乐怡，上官博一时愣在了原地，他似乎看到了飘怡当时自尽的情景。回过神来之后，上官博赶紧抱住了乐怡的脚，好容易把沈乐怡弄了下来，立马把她安置在了飘怡的床上。
看着面色苍白，脖颈红肿的沈乐怡，上官博开了口：“你这是怎回事？”该不会是鬼上身了吧？他进门的时候，觉得这屋子里有股子寒气，阴冷的厉害。
“我……”沈乐怡因为吊了那么一吊，声音沙哑的厉害，一开口，喉咙就火辣辣得疼。可为了晨儿，她要说：“我，对，不，起，姐姐，晨儿他……”话未说完，泪就先顺着眼角流入双鬓。
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女人，不可能没有感情，上官博有些动容：“便是晨儿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寻死啊！”
沈乐怡的喉咙疼的厉害，只能颤抖地从怀里掏出她事先写好的遗书，递给上官博。上官博看着泪眼朦胧的沈乐怡，接过了她手上的信。信中说，她与他相守相处多年，没有别的请求，只求他留晨儿一命。他年纪尚小，不知世事，这次的事也是被有心人蛊惑了，她身为他娘亲，没能教导好他，愿意一死替他给上官飒偿命。顺便，她要去向姐姐告罪，她养子不教……
上官博看完沈乐怡的信，只涩涩地说：“你……不必如此，万幸，这次飒儿他……只是受了伤，将养一些时日就能好。”看到沈乐怡亮起来的眼睛，上官博转过了头，“可是不管如何，晨儿做了这样残害手足的事，总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能视而不见，不然对飒儿不公平。”
看到沈乐怡的泪水又开始源源不断，上官博给她擦了擦泪水，“别哭了，我想了许久，已然有了主意。晨儿这纨绔性子，交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因为我们疏于管教。我那日说的话，恐怕要不算数了。晨儿这样的性子，我看着，不能让他继续待在家里，只能送到军中去历练。他的前程必须由他自己来走，只有离开了咱们，他才能独立起来。”
沈乐怡听到这里，使劲地摇了摇头，上官晨是什么样的，她最是明白，哪里能受得了军中的苦楚。可现在，她已然说不出话来。
“你也莫要担心，我将他送去老肖的军队，老肖你也是知道的，最是直爽、公正的一个人，只要晨儿好好表现，有我们往日的情分在，他不会受太多苦的。以后的前程也不会太差。”自此，上官博已然单方定下了上官晨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