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一眼扫过去，原先的农田一片荒凉，只剩下了几杆玉米秆和遍地杂草，路边面黄肌瘦的农民不再少数。
微风吹过仁云真的衣角，他黧黑的剑眉已经微微皱起。
京都一片和风细雨，钟鸣鼎食，怕是没有人可以想到在百里不足的地方已经变成了这样的惨状。
这样一辆奢华的马车走在路上，走投无路的百姓都拥簇过来，哀鸣阵阵，堵得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贵人啊！行行好吧，我们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
“恩主，可怜可怜我们吧，救救我们吧，我儿子都快饿死了……”
“我女儿刚出生，连奶水都没得喝啊。”
……
巫山风调雨顺，草茂水灵，神无月还未见过此情此情，她眉间微蹙，心中也苦涩起来。
“言洛，把车上准备的粮食分给这些百姓，就说我们是京城来的义商，分好了去请周大人过来，我和阿月去前面看看。”
仁云真不知道何时已经认真起来，“请”字说的很重，黧黑的眉压着桃花眼，竟有几分不寻常的冷意。
曾经连绵的良田已经变成了赤地千里，举目望去竟然难见一丝绿色，路边也逐渐出现了瘦骨和饿殍，仁云真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东洲的荒灾显而易见不是才出现的，可是周德望这个狗官竟然今年才汇报给朝廷！
“殿下，这土似乎有问题。”神无月盯着脚下干裂粗糙的土地。
用靴子碾了一下粗粝的沙，仁云真这个不识五谷的皇太子皱眉，“什么问题？”
神无月往前走了一步，因为这里风大，尘土又多，她早上起来便把头发都梳了起来，只留下了两鬓的两绺头发，挺拔的背影有几分英气。
蹲下身子，用手捏起一点尘土，碾了碾，发现了手中残留了一些小颗粒。
神无月手中一顿，又扒了扒手下的土壤，无一例外地又发现了整片安土壤上都覆盖了这种颗粒。
仁云真见状，微微弯下了身子，“怎么样，可查出是什么原因？”
他没有习得巫族神术，自然也看不到土壤中细微的察觉，神无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回太子殿下，这土上覆盖了一种晶莹的颗粒体，奴婢认为，首要原因还是要查出这些是什么东西，才好下结论。”
仁云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又问道，“那孤便给你三日时间，查到这是什么东西，可好？”
又难为她？
神无月低着头，明明是面无表情，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惶恐不已，“这么大的事情，太子殿下怎能交予我一个小婢女，奴婢担不起重任，也怕耽搁了殿下，请殿下三思。”
仁云真垂眸看着这个看似纯善无辜的小婢女，轻描淡写地又问道：“五日可够？”
他既然愿意相信自己，神无月也不再推脱，抬起头来，对上仁云真的眸子，淡声道：“一日，足矣。”
闻言，仁云真豪爽地笑了两声，连说了三个好，“不愧是孤看中的人！若是一日你查不出原因，孤该如何罚你？”
神无月淡淡地道：“若是奴婢查不出原因，愿以心头血浸脚下这片土地，以肉身充其肥料。”
仁云真又笑了几声，“你这么能干，孤可不舍不得让你去死，再说你瘦巴巴的能做什么肥料，有人比你更合适。”
话音刚落，眸子冷冷的看着小跑过来的周德望。
周德望急匆匆赶过来，脸上的肉挂满了汗，腆着笑脸，“殿下，下官一早上就去处理灾民的案件，没有陪同您一起来视察灾区，还请殿下恕罪。”
“你来的正好，孤正好有些疑惑。”
周德望心提了起来，擦了一下汗，“殿下请说。”
“你们这边可是关于这次荒灾一点头绪都没有？”
“下官无能，愧对皇恩，竭尽心力也没能找到头绪，请殿下降罪。”
“哦，查了多久？”
“呃……”周德望又擦了一下汗，“荒灾一出现，下官就集合了谋士智人，还有老农一起调查，可是……”
“荒灾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是今年开春，荒灾来的蹊跷，起初……”
“开春就已经出现了荒灾，为何现在才禀报？既然已经有了这么严重的灾情，你为何还不开仓救济百姓？”
仁云真声音冷下来，不怒自威，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似藏着冰霜，看的周德望双腿发软，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恕罪啊，这粮仓早就空了，实在没有了。下官处理不当请殿下责罚，要不是真的交不上粮税了，下官也不会去惊动京都，下官无能，此事之后定会引咎辞职退还官印。但是现在东洲百姓生活得水深火热，还请殿下先救百姓于水火。”
好听的话都让他说了，这样看仁云真倒像是一个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恶人。
狗奴才。
仁云真心中冷笑，“周大人，孤也是被这场景气昏了头，别多想，你治理东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会记得。”
这话仔细一想怎么都不对劲，太子也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周德望一张卖惨的脸都要僵了。
“还跪着做什么？我们公子担不起大人这跪。”
这是他提醒他别暴露了太子的身份，周德望看了一眼一旁这个清清冷冷的婢女，脸色难堪的站了起来。
“她啊，是孤的得力助手，荒灾的事一半听孤的，一半听她的。”
这话明明白白是告诉他这里没他的事了，仁云真还气人的拖长声音问：“知道了吗？”
周德望敢怒不敢言，连连点头。
“阿月正好也知道了点头绪，明天就在你府衙上，集合你找的那些人，一起讨论一番。”仁云真慢悠悠的走在赤地中，风光霁月的优雅，似笑非笑的拍了一下周德望的肩，“有些事周大人办不好，孤就来帮你办，有些东西也只有知道了原因，才好对症下药，你说是不是？周大人。”
巫咸国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性格乖戾，不得圣心，早就式微，是一只纸糊的老虎，没人把他真的放在眼里。
可是就在刚才被他看着的时候，周德望有一种彻骨的寒意，那种无法抗拒的威压，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