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处是九层妖塔的最顶层,设计成密不透光的样子,午时已经点起了腐草。
腐草的光泽绿油油的,让小艾回忆起在微笑棺木的日子。
碧绿的灯光下,谷主的四姨太,一张蛇脸,胭脂从上额抹到下巴,红红白白的,眯着媚眼发笑。
她披着一身长到膝间的紫色狐裘,一手当胸扯住狐裘,防止它滑下去,一手握住表妹绿竹的手,以一种亲热之极的低音笑道:“绿妹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绿竹最恨她的虚情假意,当年她嫁给百鸷,百鸷是个穷光蛋,免不了受亲戚们嘲讽,其中嘲讽最厉害的就是这位表姐。如今百鸷做了器良造,掌握大良城几乎所有妖器的督造,地位高了起来。
四娘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逆转。
虽然如此,绿竹还是客气地道,“还好,表姐好么?”
四娘诉起苦来:“你哪里知道我揪心的事!”
“怎么了”
小艾与张良玉不大自在起来,面试还没进行,主考的两个娘们先聊起了家常。
“大娘病了,初一说她活不过这几日”
绿竹有点轻薄的假笑:“她死了不更好么?少一个人跟你争。”
四娘叹道:“表妹说笑了,名分我已经看淡了,我没有儿子,只有初一这个女儿,根据我们妖族的习例,女子不可能继承家业。”
“再说,夫君的三个儿子都挺能干的”
绿竹点了点头道,“初一,也该谈婚论嫁了吧?我记得是十七岁”
“城主的第三子倒是有意,只是······”四娘有些犹豫,“听说这个第三子脾性不好,他的几位小妾都是被他活活用鸟嘴啄死的。我和夫君正商量着如何回绝。”
“只怕难,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政治联姻是避免不了的。初一的血脉天赋可是让临城天鹰城都眼红······”
“是呀,所以这次初一入城,除了预言大良城的命运,最关键的是能安然无恙回来。”
绿竹有些紧张起来,“你怕城主扣人?”
四娘握住表妹的手,在她手背上一划道“凡事留个心眼呢,城主如果扣人,大家都是同族,少不了补偿给我们,我们虽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就当卖女儿了,如果被天鹰城截胡,事情就麻烦大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好久,四娘才传音道,“跟你说个秘密,谷内最近出现一批奸细,我和夫君才商量着招募新人。”
一刻钟之后,四娘将表妹送到七层,才匆匆返回九层妖塔。
神识随意扫了六位一眼,六人这才正眼瞧她。
只见她也修成了一个人身,脖子有些颀长——这是鸟族的通病,但也不十分影响她整体的美,在小艾看来,少妇太过艳丽了些,特别是胭脂涂抹了太多了。
总体来说瑕不掩瑜,众人仍能从少妇风韵犹存的身材和岁月侵蚀的鹅蛋脸上,看出她年轻时的婀娜动人。
四娘走到室内中心的檀木椅上坐下,用筷子夹起几枚炒熟的蛇胆,细细吃了,她使用筷子有些笨拙,但不失美观与优雅。
“白鹅,开始吧。”
白鹅执事走到室内一张壁画前,将整个头颅没入壁画中,只听嗤喇嗤喇之声不绝入耳,壁画四周泛起柠檬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
小艾疑惑之下,试探性的神识一扫,神识一接触光芒,就被光芒组成的壁垒挡了回去。
其他五人也神色凝重,看来众人的神识也都遭遇了小艾一样的结果。
少顷,壁画的四周,出现鸷鸟般的白色纹路,纹路越来越密,在一声“嘎吱”之后,白鹅的整个身躯没入壁画之中,同时一道耀眼的光阵形成。
“入阵吧,二个时辰,能够回来,面试就通过了。”四娘说完,又夹起一枚蛇胆。
小艾正在犹豫间。
一位小巧的瘦子,练气十层的实力,一脸麻子,双手张开,化成一对漆黑的羽翼,振翅之后,飞入阵内,消失不见。
手持大剑的光脚大汉,巨人般的身躯,脸露不屑之色,扛着大剑没入阵中。
张良玉和小艾同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这位光脚大汉正是小艾同一批参加夺卦大赛的获胜者。
少年妖修,练气八层的实力,咬了咬牙,瞥了四娘一眼,冲进了法阵。
四娘装出不认识他一般,小艾仍然捕捉到了其中蕴含的信息。
第四位没入法阵的女妖,古铜色的皮肤,雕刻般的脸颊,高挑的身材,腰间悬挂一柄装饰精美的妖刀,练气十一层的实力。
小艾与张良玉落入法阵前,小艾望着少妇笑道,“我如果在这里布下一个传送阵,不会被毁坏吧?”
“这算作弊”
小艾苦笑一声,仔细检查法阵并无异样后,两人才磨磨唧唧没入法阵。
在没入法阵时,小艾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冷哼。
这也难怪,小艾的表现像极了一位惜命的懦夫,不像那种可以为了雇主牺牲自己的豪客。
再出现时,两人已在一间密封的石室。
人齐后,白鹅的手在传送阵上只轻轻一推,如撕白纸一般,传送阵化归虚无。
这才缓缓道,“通过面试很简单,活着回去”
小艾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长方体密室,长二十四丈,宽十二丈,高六丈。密室中腐草烧的正旺,一时半会没有熄火的迹象。
正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白鹅后背贴着一面墙,下一瞬间,消失在密室之中。
那里有秘密出口吧?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小艾一人,麻脸瘦子立即蹿出,在墙面上一顿乱找,只听他咦了一声,女妖也来到麻脸瘦子身旁。
麻脸瘦子摆了摆手,无奈的说,“没有机关的痕迹”
听到这里,小艾匆匆走了过去,冷冷地盯着墙面,仔仔细细检查起来,的确如麻脸瘦子所言,没有禁制的痕迹,也没有灵气波动。
一种奇怪的想法突然像蛇一样钻入了他的脑海,会不会是······
身处密室之中,小艾有些不自在起来,神识一扫,其他人也并不像表面装得那么淡定。
女妖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平静道“合计怎么出去吧!”
坐在地上的光脚大汉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大喝一声,手中大剑舞动,恶狠狠砸在墙壁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墙壁上出现一道划痕。
巨汉再劈,火光四溅,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大剑无效,巨汉顿觉热血直涌脑门,不能自已,奋力劈砍。
众人圆睁双眼站在一旁,竟没人阻止。
一刻钟之后,巨汉气喘吁吁地坐在青石板上,这一段杂音才终于告一段落。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花石岩”女妖淡淡道,“花石岩是质地最坚硬的岩石之一,唯一的克星是金丹修士的丹火。”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立即大变。
小艾心想此时最重要的是鼓舞士气,缓缓道“白鹅既然可以出去,此处空间自然不是锁死的,一定用了我们不知道的办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妖修这才开口,“我们找找看。”
正言间,密室顶端,突然出现一片雷云,神识一扫下,只见这片雷云覆盖整个密室,一声沉闷的雷声之后,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无数冰锥。
张良玉立即祭出龟鼎,将小艾和她罩在其中,冰锥撞在龟鼎之上,发出阵阵碎裂的脆音。
小艾神识立即填满整个密室,同时测算之线四散开去。看他屏气凝神的模样,似乎在确定心中的某一个疑惑。
女妖支开一把血伞,巨汉将大剑舞的密不透风,麻脸瘦子用诡异的身法,少年妖修身体的金芒暴涨数尺。
十息之后,云淡风轻。
在这十息之内,小艾也终于发现了事情的诡异之处:
有一处墙面冰锥落下时,突然消失尺余的距离,之后才又重新凝结成冰锥。
小艾手中的风鞭一抖,甩向墙面,风鞭是温软少女的本命兵刃,威力奇大,蕴含“风束之力”,只听啪嗒一声,来自鞭上的拉力,差点让小艾脱手。
同时消失不见的白鹅大人奇迹般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他的整个身躯如同壁虎一般贴在墙面上,白鹅落地后,有些讶然,“你是如何发现的?”
白鹅的血脉天赋是隐身,他能轻易隔离自己的生命气息和体内蕴含的灵气。除非修为远大于他,否则不可能通过肉眼观察和神识探查识破。
他施展冰云术的时候,极其小心和隐蔽,冰云术的法术是提前准备好的,他触发其中机关时,体内几乎毫无法力波动。
可,他还是被发现了。
“要怪只能怪冰锥太密集了,就连你自己也不得不做规避,你在规避过程中暴露了自己。如果稀疏些,就无法测算我们防御冰锥的能力了吧。”
小艾如实地答道。
知道这个结果后,白鹅有些郁闷,随机恢复了正常,他优雅地坐在一边,“测试还没有结束,你们准备怎么出去呢?”
女妖冷冷一笑道“我们将你抓起来,严刑逼供,算违规么?”
白鹅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这些修士们真动起粗来,以一敌六,他毫无胜算。
“算,你们必须靠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