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栋吗?”
沈江青垂头问臂弯中扶着的少女。
戚沿溪摇摇头:“不知道。”
她的语气中有几分担忧。
放学后的学校显得十分寂静,可能是因为周五的关系,住宿的学生也纷纷回了家,此刻偌大一个学校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下过一场雨的天幕似乎依旧灰蒙蒙的,像擦不干净的玻璃。
不是很平坦的地面上积了零散几个水坑,像块不平整的镜子,映出他们模糊的倒影。
沈江青带着戚沿溪绕过水坑,空气中湿润的气息夹杂着浅淡的土腥味,并不好闻。
“我不太记得具体的模样了。”她微微皱眉,抬头看向面前耸立的教学楼,学校里共有三座教学楼有天台,可惜的是它们长得都差不多,根本分辨不出来哪座是女生跳楼的那栋。
“还有最后一栋,”他再次开口,随后拿出手机将面前的教学楼拍了进去。
随后两个人绕着宽敞的操场走到了最后一栋教学楼。
“都一样,”戚沿溪:“完全分不出来。”
沈江青似乎早就料到了这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熟捻的拿出手机将面前的教学楼拍了下来,他端详了一下手机里的照片,:“学校的教学楼长得都一个样,你分不出来也正常。”
他将手机划进聊天界面,:“只要找到那个女生就行了,到时候跟紧一点。”
她沉默,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
沈江青看了看时间,已经近七点半了,他们两个在学校已经逗留了将近半个小时。
收回手机他开口:“找不到就先回去。”
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把你微信号给我,”沈江青平淡开口:“我把照片发给你,你回去仔细看看。”
戚沿溪把手机拿出来:“那你扫我吧。”
沈江青看了看她的手机露出几分微弱的讶异,她的手机很旧,肉眼看得出的旧,好像是几年前的牌子了,屏幕上还有一道截断似的裂痕。
她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微信扫码的界面静静躺着。
他没多说什么把手机拿过去扫了一下。
随后便发来了好友申请通知。
她点了同意。
瞥到了上面的头像,是只猫,漂亮的黑色波斯猫,眼睛像缀了瑰丽的蓝宝石。
两人交换完微信,沈江青:“走吧,我送你去附近的公交站。”
她没有推脱,这副模样的确不好自己走路。
天幕低垂,灰蒙蒙的像是阵雨又要卷土重来。
因为心里还记挂着那个跳楼女生的事,戚沿溪有些沉重,没有说话的兴致。
沈江青更不是个话多的人,平日里本就是个寡淡得有些距离感的人,于是两人一路沉默出了校门,到了公交站。
沈江青并没有留着陪她等车,而是随手招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下了一场雨的公交站台水渍未干,还有些水滴顺着站牌边沿滴落。
有一滴落到了她脸上,她蹭了蹭,冰凉的触感似乎从指尖直达心里。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戚沿溪打开房门,粗壮男人看着她开口。
她没有回答,男人也没有追问,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沉默:“赶紧去做饭,老子要饿死了。”
她在男人不耐烦的声音里熟门熟路的放下书包,进了厨房。
“天天一副倒霉相,不知道给谁看。”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有刻意压低,一字一句落到了她耳朵里,戚沿溪却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模样。
厨房里的食材不多,她随意的下了两碗面,拿出来一碗放到大堂桌子上,男人从里面出来,坐着就开吃。
她没有说话,默默拿了自己的那份面背着书包上了楼。
关上门,她放下书包才慢慢开始吃面。
吃到一半,楼下传来叫嚷声:“赶紧吃完收拾收拾屋子。”
她默然的吃完面,仿佛没有听见。
这种情况对于她而言早就习以为常。
自从七年前她的父母去世,她便成为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被大伯一家接了过来,寄养在大伯名下,原本还风平浪静,不说过得多好,日子还算安稳,只可惜好景不长,大伯好赌,瞒着大伯母把房产证赌了出去,最后输得血本无归,大伯母带着她不满七岁的儿子离家出走,撂下了大伯一个人。
大伯人财两空,妻离子散,最后把老家乡下的房子卖了出去,带着她一起搬到了这里,租下了一栋破旧的小楼房,勉强度日。
他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每月拿着微薄的工资,勉强养活了自己。
不是不感激的,当时的戚沿溪一直觉得大伯对她很好,到这种份上也不忘收留她。
所以等到她上高中后她就已经会主动的去打暑假工,做兼职。
可人性都是自私的,不是亲生骨肉怎么会得到真正的真心相待。
大伯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那段时间家里总是笼罩着压抑的气氛,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打破看似平静安稳的局面。
她的预感最后终于在寒假中的大年三十成真。
她还记得那年三十她兼职的火锅店忙不过来,她留了下来,因为年三十的工资比平时高出了三倍,下班已经是凌晨三点,老板笑眯眯的给她发了工资还包了个一百八十块的红包,她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巷子里因为无人打扫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她举步维艰的走回家,惊喜的发现屋里还留着灯。
昏黄灯光自玻璃窗上泄出,揉成一片暖意。
她跑过去准备推门的一瞬间听到了大伯的声音。
大伯似乎是喝了酒,口齿有些不清,可他的所说的话她还是很清楚的听懂了里面的意思。
“那个丫头啊……天生一副……倒霉相,克死了她爹又……克死了她妈……”
“当年……要不是……因为她爸妈……留了一笔钱给我……我才不会收留……那个拖油瓶。”
“要不是……看在留着她……她还算有用的……份上……老子早……把她赶出去了。”
“不赶出去……等着她克……克死老子我吗?”
那晚的雪真大啊,雪花又凉又冰,侵入她的四肢百骸,把她的身体一寸一寸冰冻起来。
她站在门外,一只手还放在门把上,整个人像被劈头盖脸的泼了一桶冰水,铺天盖地的寒意裹挟而来,将她逼得寸步难移。
她就在门外站着,门内的人还在肆意放纵,酣畅淋漓。
昏黄的灯光自门口泄了出来,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出投出一小块的光影,硬生生的把她从虚假的关怀中剥离出来。
鲜血淋漓,寒意彻骨。
她静静站在门外,仿若凝成了一座雕塑,不知是过了多久,天边慢慢破晓,门里的动静彻底安静下来,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推门而入。
宿醉的男人们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空空荡荡的啤酒瓶堆满了整个大堂。
她目不斜视的走过去,拿了一把水果刀出来,那把刀悬在大伯的脖子上,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让他当场毙命。
大门未关,寒风携着雪花争先恐后的爬进屋内,有几片贴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冷得她下意识的打了个颤。
那把水果刀最终没有落下去,她也没关门直接回了卧室,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那件事之后她与大伯彻底疏远,大伯见她这个模样也没有搭理她,亦不曾知道他的侄女差点拿着刀杀了他,只是责骂她为什么回来不关门,害得他生病得了感冒。
日子就那样平静无波的过去,时光易逝,转眼便过了两年,他们相处的模式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戚沿溪明白,有什么东西早在那年三十就消失了。
并且,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