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正要翻书的手顿住了。
那日在郢川城城墙之下,她一声不吭不敢睁眼,还有左颊的那道疤……
忽而齐业自嘲一笑,果然夜里就惯会胡思乱想。她既然不想见到他,他也早就想要放下,又何必再纠缠,一切因果赖不得谁。
出家?呵,果真是蠢女人!
猛然合上书卷,齐业已经被扰乱了心神,深吸一口气,走去一个柜子前打开了柜门,里头是刚才扬风放置的画卷。
随手拿出一张,扫了一眼,没有丝毫波澜地随手扔在了地上,一张接着一张,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经被散落的画卷铺满,而齐业对那些画上人着实没有丝毫感觉。直到柜子中空了,齐业瞅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皱着眉头。
“扬风——”对着外面喊了一声,下一刻扬风就推门而入。
“将军,属下……”扬风本以为出了什么事,可是看到地上狼藉喉结动了动,什么话也不敢说。
“把这里收拾一下。”齐业没多在意,落下一句话便寻了地上的空隙负着手走了出去。
这会子书房也就留下扬风叫苦不迭,天地良心,他着实没做过什么恶事啊,怎么他家将军一发脾气就拿他出气啊!
次日下朝之后齐业去了一趟军营就往蘅芜山去,到凉亭之上,夙箫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净源大师还不见影。
“师兄。”一见齐业,夙箫笑着站起身子上前迎去。
“这次是要去哪儿?”齐业对夙箫远走并不见怪了,也笑着问候,有时候他也是实实在在羡慕这个小师弟,不用承担那么多,纵情山水之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夙箫想了想,“也许……会去北丘看看吧。”
齐业没多想,又问道,“你也快及冠,就没想过什么时候安定下来。”
不想夙箫噗嗤笑了出来,“师兄,你莫不是被老夫人逼婚逼疯了,我还小呢,你怎么问起我这种事了。要是我啊,我可不愿被一个女人所拘束,天下之大我还有很多地方没见过,一个人多自在!”
“拘束?”齐业眉梢轻挑闲散的坐在石凳上,斜睨着夙箫,“听闻玉世子也要求亲了,当年他与你如今也相差不多,等你真的遇到一个能让你想安定的女子,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天下我看上眼的女子到如今倒是没有,那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也就那样吧。”夙箫笑的邪气,皱了皱鼻子,“瞧着跟当年嫂夫人风姿兴许还差一些呢。对了,师兄心中的那个女人莫不就是嫂夫人,所以如今迟迟不肯续弦?”
“你的脑子里整日都是用来胡乱猜测的吗?”齐业的声音不似方才轻快,别开眼不去理会夙箫。
夙箫自知无趣,撇撇嘴也不再言了。
“老衲瞧着夙箫说的有几分道理啊!”恰这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
“我不请你就不来吗?”净源大师在齐业对面坐下,对齐业的无动于衷显然不爽很久了。
“我回京也没几日。”齐业不理会净源大师的愠怒。
闻声,净源大师老脸一拉,只是没有急着再训斥,“这两日北丘云香寺妙生师父给为师送了帖子,请为师去北丘讲讲佛法,想来为师和那妙生师父也有许多年未见了。”
见齐业无动于衷,不带丝毫关心,净源大师抿了抿唇,“妙生师父年岁也高了,只怕这次不去这辈子也就再没机会见着了,所以,为师打算也同夙箫一起往北丘去一遭。”
“是啊。”夙箫也紧随着净源大师的话开口,对着齐业笑的谄媚,“既然我与师父都去,师兄干脆也一同前往吧,颜王已除,朝中之事陛下自然能够承担得起,师兄紧绷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放松放松。”
二人一唱一和,齐业不会瞧不出端倪,静静看着夙箫期盼的眸子,又看着净源大师故作不在意的表情,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去。”
“别介。”夙箫紧接着开口,“师父这么大岁数,又是名声在外的大师,若是我与师父二人难免会引得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师兄武功高强,但我那三脚猫的腿脚实在一个人勉强能应付,带上师父实在……”
面对夙箫信口胡言贬损他,净源大师嘴角抽抽却不能反驳,罢了罢了,无能就无能吧!
“师兄总不愿见到我和师父身处险境吧,师兄还是随我们一起去吧。”夙箫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要不然怕师兄踢他,真想抱着师兄的腿好好哭一哭,以前倒是见过不少泼妇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也挺有趣的。
面对齐业带着冷笑的脸,夙箫硬生生把自己逼的热泪盈眶。
奈何齐业还是油盐不进,“那我便派人暗中保护你们就是。”
夙箫赶紧摇头,“不好不好,咱们师徒三人难得有机会一道出去听佛法,叫了旁人多坏气氛,师兄何必不解风情。再说了,若是师兄答应了,咱们明儿就出发,今儿下午就让师父去亲自同老夫人说道说道,至于师兄的那门亲事,说不定还能再缓上一缓。”
说着,夙箫骤然变了脸色,斜眼古怪地瞧着齐业,“师兄如此抗拒,难不成是真的相中了哪家姑娘,准备好了娶亲了?”
“胡言乱语。”齐业想也不曾想便出声呵斥,面色阴沉却像是陷入沉思。
见齐业有所动摇,夙箫赶紧又道,“既然没有师兄如今又不想娶亲不如就随师父去北丘看看,看看不同于连岳的北丘在安宁世道下的风光,多好。”
“夙箫说的没错,为师也想着咱们师徒三人一起去,妙生师父你们都曾见过,听闻他最近身子不大好,你们去问候问候也是应该得。”净源大师再添最后一把火,难得正经以师父的姿态同齐业说话。
终于,齐业还是送了口,垂下眸子,问道,“当真是明日启程?”
“自是越快越好。”净源大师煞有其事地点头。
“好,我回去准备准备。”
“那要不要师父……”夙箫又开口。
“不用。”齐业打断夙箫的话,站起了身子,“我自会同母亲说清楚,你们收拾好明日午时我在城外十里亭等你们。”
言罢齐业就转身走了,面上复杂,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而身后,夙箫则一脸精明地看向净源大师,极力憋笑,谁说师兄是臭石头,臭石头他夙箫也有办法给拿下!
得知齐业要去北丘,宣帝有些惊讶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自皇姐传了信来说了那些话他也明白一二。过去那个女子做过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不过齐业和她之间的恩怨显然并没有完,当年既然是他下了一道旨生生将他们撮合在一起,如今二人离心,那他便帮人帮到底罢。
“明日就走的确急了些。”宣帝轻声开口,凝眉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齐将军有心前往,朕也不做阻拦,正好北丘公主回宫朕也当是要聊表心意,不如烦请齐将军一起将朕的薄礼带去北丘给北丘皇上,再替朕做个信使,给皇姐传一封家书,不知齐将军肯不肯帮朕这个忙?”
“陛下言重了。”齐业赶紧行礼。
“既然齐将军轻装简行,朕也不便准备那些许多的繁琐物件儿,前些日子朕恰好得了一块儿绝世美玉,便请齐将军代朕送到北丘十公主手上,”宣帝笑的狭促,又再三叮咛,“定是要亲自送上,方显诚意。”
“臣,定谨遵陛下旨意。”
孝仁二年五月初三,萧青墨亲自带十公主萧清猗前往皇陵祭祀,认祖归宗,昭告天下。
不过次日,十公主便又同皇后去了云香寺,萧青墨登基之后曾将舒贵妃的棺椁在云香寺停棺数日才送去皇陵,舒贵妃是陛下和十公主的生母,十公主自然有去云香寺为舒贵妃诵经的道理。
不过落竹自然志不在此,不过是昨日回宫她重提沙弥之事,萧青墨顾左右而言他,便让李元乐先带落竹来一趟云香寺,又有其他推辞欲将此事翻过去。
既然他们不允,落竹想着只能自己先去找云香寺的大师。
随着李元乐大致走了一遭,诵经祈福落竹都认真以对,也算是替萧清猗为舒贵妃尽一些孝道吧。
不过后来落竹却寻了借口出了大雄宝殿,一人在寺中游走,向院中的小和尚问着云香寺的住持妙生师父的住处。在北丘,妙生师父的地位当时如同净源大师在连岳一样受人敬仰,若是他肯收留她,想必皇兄也不会多做阻挠了。
问了好几处,落竹终于跌跌撞撞找到了方丈室,却见外面站了一个小和尚便合掌肃穆上前,“小师父,请问妙生师父是否在屋内,不知可否替小女传一声话,小女又要事请见妙生师父。”
那小和尚不曾见过落竹,也不知落竹身份,只是见眼前女子衣卓非凡便点了点头,“女施主请稍等,小僧这便去问问。”
“多谢小师父。”落竹忙笑着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