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斗诗醉酒后,风岩寂寂了两日,在师父的药铺里和晏菀兄妹一同料理铺子,跟师父学些判病诊治的本事。
段奕见公子面上波澜不惊,知道她心里亟待见到洛煜,并非仅仅见到洛煜,风岩还得取得洛王信任,成为他的心腹,如此,大仇才能得报。
为此,他每日一早便去城里,今日的街巷同往日一般,小摊贩陆陆续续支起架子,开始摆放各式货品,段奕轻车熟路地便朝城门走去,想看看今日洛宫有没有出什么布告,远远地便见前头聚了很多人,看来今日定是有什么大事,他匆匆挤过人群,待细细读了布告内容后他面色一喜,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和府赶去,不想在门口碰到了晏菀,她见段奕步伐急促,知道他定是在街上领了什么世面,便问道:“段奕,你急匆匆地做什么,出什么大事了?”
段奕最怕见到她了,这晏菀是风岩师妹,是这和府的主子、济民药材的老板晏子的女儿,平素她最爱管闲事,这会儿逮着神色不定的段奕,便要凑上来打听消息。段奕不想与她过多交谈,难得眼前有机会,他得马上禀报风岩,便想了个由头说:“哪有什么大事,我早上许是吃坏肚子了,这下内急吃不住了。”他变说变猫着腰捂着肚子往府内跑去。
风岩坐在铜镜前,扑好了最后一块黄粉,整了整衣襟,便听见一阵熟悉的叩门声,一大早,声音又较平日急促,便知段奕今日得了有用的消息了。
“公主……”段奕刚开口,风岩便拿眼色觑他。
他急急闭上嘴巴,看着风岩,又不由说道:“公子正是越来越像一个男子了。”
风岩无奈摇头:“段奕,你……唉,孺子不可教也!”
段奕连连怕着自己的脑袋:“唉,我这脑子,真是!对了,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刚刚在城门贴了布告,出了连环凶杀案,洛王亲下了悬赏令,向整个洛国招募破案高手。”
“我们去报了名,不是有机会见到洛王了?”段奕知公主博古通今,在辰国时又帮着大理寺处理过几次悬案,心中很有把握。
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风岩面上虽云淡风轻,心中却已有了计较,她说道:“既然张榜公布,必然是重案、大案、悬案,久不破案,民心不稳,于东洛稳定不利。但是报名必然要重重筛选,最终入围,才有可能见到洛煜。”
段奕面上却很是自得,挠着头道:“我本来就是绿叶衬红花,我入不了选不打紧,公主……不,公子定能力斩群雄,不但能入选,还能破了这连环杀人案,这样你可就是东洛的功臣了,到时那洛王可不就是要亲自接见你,还有他定会重用你,给你封个……”
风岩用折扇敲了一下段奕的头,便径直往外走去:“你可去九月茶馆说书去了。”
段奕摸着头赶着出来,跑到风岩身边说道:“公子你去哪里?”
“带路!”
二人正走着,便见晏菀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她今日梳了一个垂挂髻,显得一张脸更是圆润,扑闪着眼睛看着二人,段奕吓了一跳,这个架势分明是守着他俩的,便悄悄侧倒风岩后面。
晏菀摇着头跑来说:“师兄,你们是要去哪里,刚才段奕还蒙我,我就知道他得了什么好消息,故意瞒着我。”
风岩觑了下段奕,神色镇定地安慰晏菀:“段奕怕吓着你,蘅州出了连环杀人案,凶手手段毒辣,或许还会有下一个目标,洛王亲自下了悬赏令,向民间征集高手一起破案。”
风岩想着晏菀倒底是女孩子,定会心生畏惧,果然晏菀听了,眼睛瞪在哪里,半天没有说话。
风岩和段奕相视一笑,便出了门,段奕在旁一个劲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风岩白了他一眼,他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公子见多识广,段位自然比我老道。”
正说着,晏菀气喘吁吁地追来:“赏金是多少?”
这会子别说是段奕了,就是风岩也只好拿着折扇遮住额头了,这小师妹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长街上的人都在往东城跑,看来这布告确实轰动了全城,晏菀很着急,她叫道:“阿岩师兄,快一点,快一点,你们走得太慢了。”
风岩摇着头,这师妹果然是晏子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看来这种凶手案她比自己还感兴趣。
正想着,看着街上有人说着:“发生连环杀人案了,已经死了好多人了,死法一模一样,可惨了,连心都被挖走了……”
旁边人附和道:“官府都破不了案了,不然洛王不会亲笔悬赏捉拿凶手的,再不破案,接下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另有人惊恐道:“我这几天可不敢出门了,我可不想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惊恐的气氛渲染了全城,阿菀总算有点害怕的意思了,不禁拉住段奕的袖子道:“段奕哥哥,你会武功,得保护我们啊。”
三人匆匆赶到城门,布告前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过去,阿菀可急坏了,突然她想了个法子,大声叫道:“我的银子掉了,我的一百两银子掉了。”果然人群都掉头凑过来,三人趁机跑到布告前:
蘅州连续发生三起命案,凶手手段残忍,被害者均被破胸取心。现重金征集民间破案高手,有擅长破案、解剖者到各县县衙报名。由大理寺筛选后,成为连环案缉者,对此次破案有重大功劳者,赏黄金二百两。
阿菀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最后被黄金二百两惊住了,她挤在段奕和风岩中间,来回转头告知他们:“是黄金呢,二百两!”她见身旁二人面色并无二样,又重复道,“不是白银呢,是二百两黄金,洛国从来没有这样大的悬赏金过!”
风岩也被布告内容吸引住了,她迅速思索着:“大理寺少卿是季子青,此人是莫煜的心腹,若是和季子青攀上关系,见上洛王就不是件难事了。”
晏菀叹道:“前几日是一百两黄金,今日是两百两黄金,不知道赚哪个好,我想想哈,定是要赚多的了。”
旁边一个瘦长的男子听了嗤鼻道:“那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赚了,别连自己小命都搭进去了。”
晏菀挑眉道:“有没有这本事赚,自然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人有些气急,冷笑道:“你这个丫头片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连大理寺都一筹莫展的案子,就凭你,呵呵”
旁边另一个身上微胖的男子见二人起了口舌,倒笑起来:“这钱还贴都在墙上,大家倒都盘算起来了,要我说啊,这两份钱都不好赚,一个靠脑子,一个靠运气,都不容易啊。”
先前那个瘦长个子的男子大约气还没有消,又说道:“看来只有姑娘有这脑子了,我们就靠靠运气好了,我看布告上那个杀兄弑嫂的女子倒和姑娘很有几份相似呢。”
晏菀凑到那男子脸边,笑盈盈地回道:“我觉得也是呢,都是天仙美女,可望而不可得,只能让某些人痴人做梦,梦里想黄金。”说完便拉着风岩扬长而去,气得那人直叫:“你这个疯丫头!”。
晏菀凑到风岩面前滔滔不绝:“我还是对那个连环杀人案有兴致,要么我们即刻去报名。”
段奕和风岩双目想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要去报名?”
晏菀笑盈盈地看着段奕,手里把玩着裙钗上的一个精致的小香囊:“段奕一大早得了消息便来告诉师兄,你俩又赶着过来,定不是为了看热闹的。”
她又崇拜地看着风岩道:“我爹爹轻易不夸人,他常说你智谋过人,非等闲之辈。你初来东洛,定是想寻个机会立足了,这可不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这小师妹顽劣的外表下却有冰雪之心,风岩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便笑道:“我去试一试,如果我得了二百两黄金,赠送师妹一百两,做你的嫁妆。”
这下这笑意常挂脸上的阿菀突然一改常态,满脸感动:“师兄,你太好了,我家虽然不算富贵人家,但爹爹最疼我,我的嫁妆肯定丰厚的。你不用给我这么多的。”
风岩心里又好笑又感动,这小师妹果然是至纯至善之人,便又说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阿菀就是我的亲妹妹一样,兄长对妹妹好是应该的。”
这下子阿菀更感动了,她似乎做了个重大决定:“师兄对阿菀好,我师妹也得有诚意,若是我破了案,……”
风岩一愣,段奕不可置信地看着风岩,打断了她的话:“你……你也要去报名?”
晏菀歪着脖子看着段奕道:“布告里有说女子不能报名吗?”
这个小师妹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风岩真在想措辞阻止阿菀报名,毕竟,师父就一儿一女,她不想让她去冒险。
这边阿菀似乎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阿岩师兄,你们不用劝我了,我虽是女流,但比刚才只会嚼舌根的男人强多了,县衙我认识,我带你们去罢。”说着兀自在前面带路了。
她回头看二人还立在哪里,拉着二人的衣袖往前走:“师兄待我这样好,我要双倍返还,若是我得了赏金,我都赠与师兄,给你娶嫂子用。”
风岩噎住,正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边段奕清了清嗓子说:“阿菀志向高远,又重情重义,让段奕很是佩服,只是这破案不比别的,不说还要太尉府考查过,就算是入了选,要深入险境取证,还要和尸首打交道,实在不适合女孩子。”
阿菀前面还对凶案略有胆怯,此刻不知道怎么哪里生了勇气来,她听了段奕这番说,似在给自己打气:“这个我已经想过了,等我入选破案,大理寺必定会派人保护我,安全问题解决了,无非是和尸首打交道,这个我比别人有优势啊,我懂得药材,又随爹爹行医多年,想来必定对破案有用,所以我这次报定名了。段奕哥哥不用劝我了。”
风岩知道再说无益,阿岩刚才的话还是进到她心里去了:“女子难道就一定比男子弱吗,再者,自己也是女子。”
想着,她看向阿菀便露出了欣赏的微笑,示意段奕不要再劝:“阿菀说得很有道理,咱们仨一同去报名,说不定还是小师妹入选呢。”
阿菀明媚的脸上浮现出灿然的笑容,越发志在必得。三人说着已到洛城的县衙,本想着冷清的衙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队。一位衙役正在登记信息,阿菀赶紧拉着二人排起队来,一位报名者看着阿菀道:“姑娘你一个女人家来凑什么热闹?”
阿菀也不怒,道:“跟你们一样,挣二百两黄金啊。”
对方被驳得说不出话来,本来想显得男子多有用一样,说到底不过也是为了赏金,他只得讪讪闭了嘴。
排了半天,终于轮到阿菀了,不想衙役看见眼前这个女子也拒绝道:“你个女子来报什么名,快让开,不要阻碍报名。”
阿菀气得红了脸,总不能跟衙役说自己为了赏金来了么,她刚要争辩,排在后面的风岩朗声问道:“这位大哥,布告有说女子不能报名吗?”
衙役许是累了半天,脾气本就不好,加上平时大爷惯了,哪容得别人质疑,粗声道:“女子就是不能报名。”
段奕不想让西陵蔷成为目标,赶紧抢过来说:“那我们是听洛王的,还是听大哥您的。”
衙役一时怔在那里,气得腮帮子都股了,盯着段奕愣是回不出一句话。
气氛正尴尬着,后面传来极清朗的声音:“只要能助破案,不管出身,无论男女,均一视同仁。”
风岩望去,此人身材颀长,着一身灰色缎面长衫,面容俊秀,气度不凡,她心下一跳:那不就是在九月茶楼和自己吟诗作对公子么,正想着,男子似乎也认出他来了,一个默契的点头,便款款走到跟前,跟阿菀道:“姑娘若能选上,并协助解案,也是我洛国一美谈。巾帼不让须眉啊。”
众人正思忖来人身份,衙内的周县官快步迎了上来:“季少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原来是季子青,段奕和风岩迅速对望一下。风岩心中几乎肯定那日的墨色男子便是洛煜无疑。
季子青见报名排起了长队,喜忧渗半,也不知道芸芸之中能不能有出类拔萃者,虽然眼前的男子诗文了得,终究也来报名了,却不知是否真是全才。他跟周县衙吩咐道:“只要是自愿报名者,来者不拒,三日后我会亲自面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