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行。”我试着动动脚。
他扶我起身:“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吧,其实也还好,能走。”我在文郅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两步,“你看,还能走,可能休息一晚,明早就好了。”
“不行,必须去医院。”他坚持,弯下腰想将我抱起来。
“哎哎,别,多大人了!”我吓得身子一缩,赶紧顺从,“去医院,去医院,但不要你抱,我自己走。”
他忍着笑意,停住了动作,站起身来继续搀扶我:“那走吧,慢点儿。”
雪依旧没有消停片刻的意思,文郅搂着我一路走到桥头,我忽然停下来,回头再看一眼桥上的路灯并漫天飞雪,忽然想起从前在书上看到过的关于西湖的典故。
“你看这雪下得越来越大,到明天早上,断桥上积满雪,太阳一出来,那才是真正的断桥。”我遗憾,“现在腿崴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得到。”
“傻姑娘。”他笑着拍拍我肩膀,“今年看不到还有明年,还有后年,以后那么多时间,我总能带你来看的。”
雪夜里的出租车难打,一辆辆车飞驰而过,都坐满了人。
我们站在寒风咧咧的湖边路口,等了约莫二十分钟,才逮住一辆刚下了乘客的空车。
文郅再一次陪我去医院,再一次挂了急诊,医生却不是那个医生。
窗户被风刮得呼呼响,诊疗室里坐着个独自来医院输液的男生,似乎是大学生。我按医生的吩咐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文郅蹲下来替我将裤脚挽起来,脚踝已经肿得发亮,隐约还有淡淡的血迹在往外渗,他眉头微皱,抬起头责备地看我一眼。
医生填好病人信息,走过来蹲下观察我的脚踝。
“疼吗?”他伸出一只手碰碰肿起的地方。
我嘶一口气:“有点儿。”
“什么感觉?”
“针扎似的。”
医生再将手背放在我额头上,沉吟片刻,走到电脑桌边开单据:“先打个彩超,再去验血。拿到报告回来给我。”
文郅凑上前去接过单据,连声应着。
夜里医院人少,彩超验血都不用排队,我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看文郅拿着一堆单据跑来跑去帮我取化验报告。
脚踝还有些疼,但他周身是光,我瞧得心满意足,也不觉得疼的厉害。
半个小时内拿到了两份报告,他跑到我面前扶着我会急诊室,我伸手碰碰他额头,冬夜里,他的额头亮晶晶的。
医生拿着报告单琢磨几秒,开始开药。
他将打印出来的票据交给文郅:“先去楼下缴费,对面窗口拿药。”
文郅接过票据,一边看一边往外走,医生又转头向我叮嘱:“脚踝问题不大,没伤到骨头。开了跌打损伤,消淤去肿的药,回去记得按时擦。另外,你的凝血功能跟心脏有点问题,脚踝肿得破皮,有有轻微积血,还有渗血,导致你有点发烧,我开了几种这方面的药,你自己回家也要注意一下。凝血和心脏的问题,以前的医生都嘱咐过你吧?”
“嗯。”
“那你自己按照医生说的多注意,有问题及时来医院。”
“知道了。”
“最近运动量不要太大,要让脚多休息,伤口不能碰水,知道吗?”
“好的。”
然后他开始做总结性发言:“一定要按时按量吃药,内外调理,身心调理,才能尽早痊愈。”
我惊悚——怎么每个科室的医生能都看出心理科的问题?
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身后响起文郅的声音:“身心调理?”
医生奇怪地看他一眼,正要开口,我惊出一身冷汗,脱口而出:“因为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身体底子弱,医生说保持心态有利于身体素质的提高。”
“这样吗?那你得好好听医生的话。”文郅似乎十分赞同这种说法。
我偷眼瞧坐在电脑后面的医生,见他一脸了然地坐在电脑面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文郅,我们回去吧。”
医院门口的风呼呼往里灌,大片的雪花砸在人身上。文郅将我的衣服围巾裹裹紧,抬手招过出租车停车场内的一辆车,一只手环护着我,另一只手放在我头顶上替我遮雪,将我塞进车里,再自己坐进来。
司机搓着手,呼出一口白气:“二位,去哪儿呢?”
“银杏小区,西湖前面一点儿。”文郅答道,又扭头对我说,“先送你回家。”
“嗯。”
他低头沉吟片刻,犹豫着开口:“要不,你还是搬来我家吧?医生也说了,你身体底子差。两个人相互照应着,总好过一个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样也免得你爸妈担心,免得饮诗担心,我每天看着你,我也能放下心。”
又来了……我心中为难,实在不知道如何再次回绝,便扭头望窗外,正考虑着要开口,出租车突然停下来——到家了。
我赶紧下车,飞快得多转身要跟文郅告别,却见他也走了下来。
“你不回家吗?”我干笑。
“你这腿……我总得将你送到家中才能放心吧?”他一脸无奈地指指我受伤那只脚。
“这……太晚了,你……”
“行了,快走吧。”他两步并做一步上前来,搂住我往小区里走,“我知道你要再考虑对不对?你慢慢考虑,不急,不过得自己多注意,有事及时给我电话,知道没?”
“嗯,其实这件事我……还得……跟房东商量一下再决定。”我解释的声音细若蚊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
雪越下越大,我俩都已经是满脸满头的雪花,刚进小区,他走了没两步,突然弯腰将我抱起来,快步往前跑。
即便是跟文郅在一起已经一年,我也还没习惯跟别人有过多的肢体接受,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此时脑中嗡嗡的,微有些不适,又不太好挣扎,只能红着脸转向另一侧。
到了家,我看着他忙忙碌碌替我收拾房间,烧水,再扶着我洗漱,替我擦完药膏,将内服药和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然后在鞋柜上拿了一把伞,这才站在大门口不停地叮嘱我,接着道别离开。
砰一声门响砸在我心坎上,我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内疚感——他是我的男朋友,是我口口声声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并且他待我这样细致周到,我竟然还对他藏有秘密,会不会太不应该来。
独自琢磨片刻,我拿过床头的包,打开手机给饮诗打电话。
她还在伏案工作,却仍旧停下来问我,语气中还带着工作时的正式:“怎么了?宋疏。”
我开门见山:“饮诗,我的事情,你说要不要告诉文郅?”
“你怎么想?”她反问我。
“我不知道,我害怕他知道这些事后会心生芥蒂,可我也知道不应该瞒他,不应该对他躲躲藏藏,这样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她赞同:“我也认为你应该让他知道这些事,毕竟你不是只打算跟他在一起一段时间。两个人相爱的人之间,尽可能的不应该有太多秘密。”
“可是……”
“但同时,你认为现在到了该告诉他真相的时间了吗?”她拐个弯,又问。
“他提过两次,他不放心我的身体状况,让我搬去他家,方便照顾。”我如实相告,“但这样一来,我的事情瞒不住他的。”
“他其实很在乎你。”饮诗总结。
“我知道。”
她沉默几秒,却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你现在租这套屋子还有多久到期?”
“到五月中旬。”
“要不这样吧,其实你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告诉他实情确实为时尚早,左右这房子还有小半年才到期,你跟他说得等房租到期,这段时间你也再考虑考虑。你看怎么样?”她提议。
我也沉默,靠在床头思索片刻:“那……就听你的,也只好先这样。”
“不过你自己得考虑清楚,文郅这个人你自己比我了解,究竟他会不会在意,你心里得有杆称。”她提醒我,“可能我这话不太中听,但是如果真的要瞒一辈子,我也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你们之间的感情。”
“嗯。”我顺从地回她,饮诗这个人虽然看上去似乎不太靠谱,但其实心中能装下万里长城的规划图——毕竟专业使然,因此,她的建议我总是很能听得进去。
“两天没联系了,你……”
饮诗正准备再问几句我这两天的情况,我的手机里不合时宜地进来另一通电话,我将手机屏幕放到眼前一看,是九雪。
于是我只好对饮诗抱歉:“九雪来电话了,一般都是有重要的事,你先忙工作,我们明天再聊?”
“好,那你自己多注意。”半句再见卡在喉咙里,饮诗已经挂了电话。
我将手机调到通话模式,按下接听键:“喂?九雪。”
自从我来杭州,平时忙于工作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她这一通电话打来,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已经一年多不曾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