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没用过的衣服给自己换上。长袖T恤，收脚的运动长裤，再戴上尸体解剖时用的厚口罩，恨不得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安德森过来扔了一副粗制手套给我，盯着我看了两秒，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摇了摇头说：“你可真不怕把自己憋死。”
我侧身向他摊了摊手，表示那我还能怎么办。
苏珊跪在第一排的座位反身趴在椅子靠背上，看着我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她揶揄道：“要是你不想去，你可以不去的。”
我假装很惊慌地慌忙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听到她说的话，然后皱着眉头假装责怪的样子，把手指头放在嘴唇边对她比了一个手势，低声说：“嘘——”
苏珊看罢，把头埋在两只手掌里，弯着腰把头抵在椅背上，整个人笑得发颤起来。
林天在一旁白了我一眼，我似乎都要听到她嘴里轻轻飘出来的那一声轻蔑的“切”了。
我赶紧正色道：“就是不想去，我也必须要去啊。要是干坐在这儿不做事，我们怎么活下去。而且......”我凑过去压低声音说，“我的命是你救的，白救了可不好。”
林天看都不看我一眼，冷冷地说：“谁要救你。”
我收住了口，正犯尴尬，她又说：“可能去过一次以后，你就会再也不想去了。”
我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歪着头问，“啊？为什么？”
她低声说，眼神有点恍惚，若有所思的样子。
“因为......没有为什么。”
我提着一个大布袋子，扛着一把铲子，跟着除了林天以外的所有人走下飞机。
我们今天的目标是定点搜寻五公里外的一个小镇，希望能在废墟之中先找找有没有什么便利店和旅馆之类的，要是有杂货店也好。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带回一些能用的物资。
其他人手里还拎着几罐灭火器，还有人背上了飞机上的大药箱，以防万一。
我尽量保持和汤米隔得远远的，因为对几天前发生的事还很有阴影，而且我能感觉得到他对我那份深深的猜忌并没有平息。
德里克和其他几位头等舱的男同胞有说有笑。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跟着队伍出任务了，或许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艰苦而危险的差事。又或许，在这些白手起家的创业者面前，商业场上的腥风血雨早已见惯，早就没有什么能吓住他们的事情了。现在的状况对他们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战场而已。
可能就是这样，所以难怪他们对抛弃飞机上的其他人没什么心理负担。
只是必要的割肉，无力挽回的成本。
“为了活下来，付出什么都可以。”我在心里对此评价道，却有些惊慌地察觉到，当我脑海里滑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竟然无比地平静，没有一丝愤怒，甚至连一丝悲哀也没有。
一路上，所见都是平原裂开的大地，被一通乱搅的泥土，裸露的石块，偶尔还有亚寒带低矮的植物被连根拔起又五马分尸的残骸。
当眼前所谓的小镇出现，嗬，与我想象的并无二致。
就像是一包被人狠狠踩了几脚的饼干一样，一切支离破碎。碎块的水泥砖墙堆成小山，断掉的钢筋横七竖八插在或抵在碎块之间，有些没断干净的钢筋朝向废墟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和形状，完全看不出这里原有的样子。
所有人一个个地爬上废墟，安德森向汤米和德里克等人分发了无线电设备，让大家分组搜寻。安德森带着我和苏珊。
我尤其地小心，每一步都先伸出脚探一探，或者靠爬的时候伸出手压一压，确认是稳的之后，才敢放胆往前走。
安德森拍拍我的肩膀，径直走到前面去了，踩着碎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然后苏珊也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恐怕她是觉得好玩。
我严肃地对他们说：“请想想这废墟下面埋着多少人的尸体吧！他们也许摔得头破血流，也许被挤得内脏破裂，甚至是被一根钢筋活生生地戳死。你们不想落得他们这样的下场吧。”
安德森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对苏珊说：“他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