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幽的院落此刻却是满目疮痍，血流成河，尸首遍地。
如此地方，还真是适合沈四海做陵墓。
沈安歌方才那一刀，是看准时机，知晓临止会对她动手，便借了他的力精准无疑地朝沈四海刺去，捅得格外深入。
“你——你这个孽女！”沈四海此刻却是疼得提不起力气伸手指她，只能双眸狠瞪，一脸凶狠地看着她。
沈安歌闻言，不怒反笑，笑得腹部抽搐，“我是啊，父亲大人现在才知晓么？”
她不过是沈四海一夜风流的结果，没得过多少重视，心自然不向着他。沈四海让她杀顾北彦，可她想杀的却是他。
是他不仁在先，又何故怪自己不义在后？
“你还是怨恨我没，没将你母亲的骨灰埋入墓陵，咳咳——”沈四海此刻仿佛是老了几十岁，一双眼不再清亮，也没了方才的意气风发，剩下的只是浑浊沉闷。
沈安歌冷笑出声，“不，我并不怨你。”
不怨，不心寒，只有恨，彻骨的恨。
都道虎毒不食子，可沈四海却算计她如此，如若她真帮他杀了顾北彦，下一个要死的便是自己。他早已算好不给自己留活路，她又何必顺着他的心思呢。
只是，期待得过久，也冷淡得过久，她早已看淡一切。
腹中绞痛钻心，一向怕疼的她此刻也丢了顾忌与不喜，慢慢地将地上利剑拿起——
“你要做什么？”因为失血过多，沈四海此刻不但不能行动，身子还在逐渐变冷。
看着一向安分的沈安歌，有一日也会拿着利剑，目光却丝毫不见闪躲。她并不怕死亡，只是怕这等待的过程。
如今，沈府内外怕也是堆垛好了草垛，是时候送沈四海上路了。
本就做好准备与沈府众人同归于尽的沈安歌，悠悠从袖中拿去火源，走到院外，点起草垛，接着，她打开偏院的门，里面都是沈府子女，夫人。
老夫人死得早，若是还活着，今日也会被她送到这里来罢。
沈安歌自嘲地笑笑，看着一众沈府子女手脚都被捆住，嘴里还塞着棉布，闷红了脸就是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他们一定要骂自己不知廉耻，不顾体统，竟要做弑父杀兄之人。
“你们也省着力气，瞪我也无用，父亲方才也是说我是孽女来着，既然左右都躲不开这个罪名，还不如坐实了。”沈安歌笑得双眸灵动放彩，丝毫不畏惧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只是在等，等着看沈府诸人是何表情面对死亡。
沈安歌此番也没了多大力气，搬了几个草垛到那些人身边后，便走到院外，此刻的沈四海已经挣扎着坐起，腹中还插着短刃，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放了你的兄长姐妹，若是恨，便只管朝我一人来。”不用搭上沈府上百条人的性命。
他沈家不能无后，也不能葬送在沈安歌一人手中。
他已知晓沈安歌此番作为是何欲意，只是，要死的是他，而非这些无辜之人。
“父亲觉得他们无辜么？”沈安歌理了理身上的华服，擦干了脸上的血渍，不过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狼狈，她却已不在意。
能穿戴整齐，体体面面地死去，也是很风光了。
“父亲你勾结司正，便已是将沈府推入万丈深渊，沈府众人包括父亲您，一个都逃不过。”
与其等朝廷派人围剿，倒不如一同死了，还能得个尸首完整。
草垛是极易点燃之物，再加上一众干柴，火势很快便烧了起来。
今日沈府四周都被沈四海抽走了人手，此刻即便是起火，也无人会知晓。
火势渐渐大起来，火光开始舔舐高楼围墙。
庭院中央，沈安歌同沈四海面对面坐着。
浓烟滚滚，呛得她连连咳嗽，耳边回荡的，是沈四海的悲叹，沈府诸人的拼命闷哼。
所有人都不愿死在此处，却又无计可施。
“母亲这辈子，最爱在天街卖糖人，她说活得自在，乐得也清闲……”沈安歌此刻也忍不了腹中翻江倒海的疼，菱唇退去所有颜色，她瘫软下身子卧倒。
“我这辈子，虽没学得母亲手艺五成，活得也还算是自在。”
“只是我还不甘心啊，不甘心还没同他有半分进展，便要死去了……”到最后，沈安歌变成了低喃，眸光渐渐涣散。
四角方天，浓烟直冲天际，小小的院落，围墙檐角，皆是束缚人的窒息。
目光所及时，沈四海倒在了自己面前，再接着，便是沈府诸人，接二连三地倒下。
圆满了，她已经圆满了。
替母亲报了仇，也替自己报了仇。虽说活得短了些，到底还是活得值。
浓烟呛入肺腑，沈安歌连咳不止，素手微微抬起，弥留之际，眼前浮现风书屿那张清贵温润的脸。
“姑娘，我救你一命，你也救我一命，你我二人算是两清，就此别过。”
怎么能别过呢，她还没……还没爱够呢。
“啪——”沾满鲜血的手突然垂下，女子瞌上了眸，眼底一片滟滟。
———
洛七染此番搬来的救兵是宁康督军。宁康离江淮不远，洛七染能在半日之内赶到，也是加快了脚程的。
索性，他们都平安无事。
“我兄长人在何处？”出来时也没瞧见风书屿，风九歌此刻倒还真有几分忧虑。
“阿九。”就在她询问洛七染时，一道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由远传来，风九歌顺眸望去，只见侍卫站立间，一个颀长身影走出。
风书屿没参与此次沈府围剿，莫不是同洛七染一道去搬救兵了？
他们是同洛七染说好，来个里应外合，可却没同风书屿说过，他今日这一出，是即兴而起？
“风将军也不知道被何人下了安宁散，在马车内睡了半日，许是现下才醒来。”听洛七染解释，风九歌才察觉到他此刻声音有几分虚弱。
安宁散，那不是让人陷入昏睡的药散么。
等等，风九歌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朝沈府方向看去，因为驾马而出，他们已出了江淮，如今一眼望去，只见江淮城中，浓烟汩汩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