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盛夏】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林琦一个人站在公交站等车心里嘀咕着:这些年真是一年比一年热,尤其是这样一个仿佛一切都在燃烧的盛夏正午。
阳光剧烈得刺眼,地面上似乎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浮动热气,天地间恍然洒满了干燥的金色霏粉。
这样炎热炫目的夏日,暴露在大太阳下,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着眼看手机,整个人就像包裹在粗糙的毛毯里让人难受。
已经等了快二十分钟,11路还是没有来,林琦抬手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可能公交车师傅还在吃午饭,想了想后她果断离开了公交站,选了一条最近的小巷迅速地向月台花园的方向快步走着,高跟鞋“嗒嗒”的声音在空旷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林荫道的地面铺满从叶缝中投下的圆影,巴掌大小,全是太阳的影子。茂密的树叶在风里互相推揉,重重迭迭的光点便闪烁不停,深浅明灭,令人想起溪水里的卵石,行走其上,如梦如幻。
夏蝉的聒噪一片一片传染开去,此起彼伏在街头巷尾,是为短暂的一生拼命地高歌。巷子里有家开了很多年的小商店,几个老人摇着蒲扇在门口下象棋。
让她惊喜的是小店的老板还是她当年读书时候的老婆婆,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依然抖擞,看见林琦就笑跟她打招呼:“小琦放暑假啦,吃饭了吗?大中午的这么晒,你去哪里呀?”
林琦脆生生地回答道:“江婆婆,好久不见呀,您还是这么精神。我已经吃过啦,这不是放假了嘛,我去找张辰,也快一年没见他了”
“哎呀,好久都没见着你们三个了,这时间过得真快,你看我都老咯”江婆婆说完就拉开冰柜递给林琦她从前最爱吃的巧乐兹要请她吃。
林琦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以前在您这里买东西您就老是请我们吃小零食,现在我都工作啦,钱一定要给的”江婆婆拗不过林琦,收下了钱又送了她一杯柠檬水。
跟旁边坐着的老爷爷夸道:“这个小姑娘特别乖,以前就在一中读书,经常在我这里买本子,你看现在都当老师了,多优秀啊。小琦,放假了没事过来玩啊。”
林琦笑着答应了,她右手拿着雪糕左手拿着柠檬水走远了还能听见江婆婆在和旁人夸她。
林琦从小和人说话就带笑,嘴又很甜,特别讨喜,去买东西老板总喜欢送她小零食,张辰从前跟着她蹭了不少好吃的。
巷子里有不知名的雪白碎花腐烂在炎热潮湿的墙角边,空气里流动着有些腐败气息的甜香。林琦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刚大学毕业,剑尚未佩妥便要浪迹江湖的那种迷茫又历历在目。
大学四年过得不好不坏,该学习的课程全部完成,该拿的奖学金也拿到了,该玩的也玩得挺疯,突然进入社会其实除去心里的迷茫,心里甚至还有些小期待。
林琦是一个看似安稳妥当,其实自己都未曾发觉,她是一个内心十分向往未知的人,因为对前方一无所知,才能一往无前。如果一切都安排好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试着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的时光,能记得小学时和同桌开过的某一个玩笑,记得初中和张辰一起翻墙到隔壁大学买零食不小心崴了的左脚,记得高中第一次月考数学前一个人坐在走廊上哭,记得这些年看过的每一部《哈利波特》电影的剧情,也记得刚进大学参与的每个社团与学生会。
对于大学的记忆,虽然能记得大概,但是总有些细微末节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仿佛有一个空旷的洞口在记忆中,呼呼地刮着冷风。
有些情绪消失在花瓣褐色的伤口里,大风扫过便荡然无存。
林琦有些晃神,这个季节总是能把生命的繁茂和消亡看得如此清晰,仿佛告别和怀念总是在夏天,这个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这时她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自己前方,那是一块没有树荫的空地,被烈日明晃晃地晒着。
她走近发现少年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模样,盛夏的阳光在他白色的衬衫上反射着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明亮得有些不能直视。
林琦发现胸口突然堵得厉害,不自觉就蹲了下去,可能是有点中暑了吧,她想着。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与干净,林琦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不大能看清少年的脸,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有些干,竟有瞬间不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这么热的天吃冰淇淋这种太凉的东西对胃不好的。”少年用特别认真的口吻对林琦说着,林琦看了看自己手里吃了一半的雪糕,有些挫败地想,自己竟然被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说教了。
少年看林琦没有回答自己的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她,这时一朵云飘过,太阳被短暂地遮住,林琦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是个看起来感觉很干净舒服的男孩子,但是眉眼却隐隐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她迅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并不曾认识这样一个少年。
林琦自然地对着少年笑了笑。少年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右脸有个很好看的酒窝,林琦想,读书的时候要是遇上这么笑起来这么好看的男生一定撩了他。
“你的手机好像在震动”少年轻声的提醒打断的林琦的片刻走神,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张辰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我们优秀的林老师到哪里啦?我跟沈晴在月台花园门口等你半天了,你会是在外面工作了一年就不认识路了吧”
“大哥,我等11路等了二十分钟连个影子都没有,我这不是已经冒着烈日在步行了啊”林琦没好气地跟张辰说道,“好啦,最多十分钟,我就到了,你们再等我一下咯”
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包里,看着吃了一半的雪糕已经有些化了,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还在和一个少年说话来着,一抬头,少年已经不见了,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蹲在那里,宛如一个智障。
林琦慢慢地站起来,边走边想着刚刚遇见的那个少年,不会是自己被太阳晒昏了产生的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