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春末】
五月的天气,站在太阳下一直晒着的话,就已经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下午第一节的体育课,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温度最高的时候,集合完之后体育老师看大家都恹恹的,便让大家自由活动。
林琦中午又和周明朗、张辰去网吧打游戏刷等级了,这是她深刻体会到了一个真理: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她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眯着眼看着另外两个同样没睡午觉的人竟然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的,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感叹着物种的不同。
林琦打算回教室补个觉,下午还有更令人头疼的化学课。
就快要进入初三了,感觉还是有些压力,尤其是数学和化学,每天刷题都感觉自己死了无数个脑细胞,得赶紧补补觉。
虽然林琦玩的时候照样欢快,但是该学的时候确实也在认真学,已经很久没有逃课了,毕竟初三关系到中考,还是不能马虎的。
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张辰看见了她,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林琦知道这是他在问自己要去干嘛。
林琦往教学楼的方向扬了扬头,闭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要去教室睡觉,张辰冲她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了,要是体育老师临时集合有什么事情,他们也知道帮自己挡一会,会上来找自己的,林琦觉得自己可以放心补觉了。
林琦气喘吁吁地爬到四楼的教室,发现还有人在教室里,是班里第一名的一个女生,平时喜欢独来独往。
林琦和她不熟,也就没有打招呼,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趴在桌上就开始和周公约会了。
篮球场上周明朗刚好投进一个三分球,张辰和他击掌表示夸奖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开始晃动,还伴随着轰隆隆的奇怪声响。
“卧槽,这是干嘛呀,压路机嘛”张辰扶着周明朗的肩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地震了,同学们快趴下”就在大家都面面相觑的时候,看见体育老师们从看台下面的办公室跑出来大喊地震了。
张辰还没反应过来,周明朗一把拉着他趴在地上,然后看着操场旁边体育馆的玻璃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教学楼里还在上课的学生和老师也都一窝蜂往操场上跑,整栋楼晃动得厉害,大家都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全都被吓到了。
场面十分混乱,有胆小的女生直接吓哭了,几十秒的时间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老师带着跑下楼的学生,大家都被慌乱和恐惧笼罩着。
差不多震了有六、七十秒的样子,震感减弱了。
“林琦呢!”周明朗突然反应过来没有在操场上看到林琦
“啊!林琦去教室睡觉了,卧槽……”张辰猛地想起来,着急得不行,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周明朗逆着人流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间隔了十多秒,大地又开始了剧烈的晃动,张辰看着周明朗已经跑到楼道口了,“cao!”骂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教室里林琦正睡得香,就觉得有人在晃自己的桌子,不耐烦地抬起头想骂人,才发现教室里没有人,之前在教室写作业的女生也不见了,外面闹哄哄的。
刚睡醒的林琦还是迷迷糊糊的,过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是教室在晃,头顶的吊扇,吊灯都在大幅度的晃。
从来没经历过地震的林琦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傻傻地愣在座位上,
直到讲台上的饮水机“啪!”的一声摔了下来,林琦才反应过来现在应该往外跑。
“林琦!你是傻子吗!跑啊!”
林琦听见了周明朗的声音,他满头大汗地刚跑到教室门口,看见林琦还在座位上,直接冲进教室抓起林琦的手腕往外跑。
林琦完全吓傻了,被他拉着跑出教室就看见张辰从走廊另一边冲过来
“走那边的楼梯,人少!”
然后三人往楼梯的方向冲过去,头顶是掉落的白色墙灰,挂在墙壁上闪着绿光的“安全出口”牌子也往下掉,还有墙上的灭火器,摆放在走廊窗台的花盆,全都在往下掉。
林琦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跑到操场上,她还属于卡机的状态,直到听见周明朗极少出现的发怒的声音
“你不要命了吗!地震都不知道跑的!”
林琦突然就哭了出来,恐惧,惊慌抓着她的心脏,她甚至感觉腿软,直接坐在了操场上。
“好啦,老周你别骂琦琦了,她都吓傻了。”
这时他们看见一个老师背着一个学生从教学楼跑出来,另外几个老师在旁边护着,那学生先是被灭火器砸破了头,又被碎在地上的玻璃划伤了手掌。
林琦看着那个学生的手垂着,血滴了一路,头上也全是血,突然感觉有点眩晕。
张辰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他额头上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红了,看着操场上的学生和老师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老周你才把我吓死了,今天要是这楼塌了,我们都得交待在里面,你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我要是不上去,等她在教室里坐着被砸吗?”周明朗回着张辰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坐在地上的林琦。
林琦这会才感觉到刚刚是多么凶险,要是今天楼塌了,要是今天周明朗没有跑上楼找她……她越想越后怕
“谢谢你们……我太傻了,要不是你们……我能吓死在教室里”
她声音还有点发颤,仰起头看着周明朗,见他没说话,又拉了拉他的衣角。
周明朗神情稍微有些缓和了,蹲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头
“好啦,我是着急了说话语气有点凶,知道你吓傻了,别怕了啊,你没受伤吧”
林琦现在身体几乎没什么知觉,她看了看自己,除了身上头发上全是灰尘和白色的粉末外,并没有受伤。
左手手腕上有一圈红痕,那是周明朗拽着他跑的时候,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腕,一路将她连拉带拖地将她带出教学楼时落下的印子。
之前在教室里第一名的那个女生走了过来
“对不起啊,林琦,我当时直接就跑了,也没有叫你,我也是一下子都懵了”
“没事的,当时那种情况,也不能怪你呀”林琦并没有觉得别人有义务提醒她,也没有责怪这个女生。
“我当时太着急了,下手也没个轻重,痛不痛啊?”周明朗直接忽略掉过来道歉的女生,看着林琦手腕上的红印有些歉疚。
林琦这会终于是缓过来了,感觉手腕隐隐作痛,
“没事的,小问题啦,我之前还想着要买个手链戴呢,这下都自带装饰啦”说完她为了证明没事还上下晃了晃手腕
“嘶”一晃更痛了
周明朗看她都能开玩笑了,知道是缓过来了,不过看着她红肿的手腕,还是在心里埋怨了一下自己下手太重了。
“这下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张辰扶着自己肿着的额头说道。
林琦看着彼此灰头土脸,狼狈的样子,心里一股暖流涌过。
真好呀,这样的时刻还有人惦记着自己,甚至冒着危险来找自己,有这样的朋友也是值了。
过了一会学校就让在操场集合,通知接下来的一周都停课,然后让受伤的学生到学校临时支起的医疗点治疗。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很大一部分同学都或多或少受伤了,有被砸到的,有擦伤的,有摔倒的……
伴随着时不时的余震,谁也不敢确定教学楼是否还安全,校长让学生们都不要冒险进学校拿东西了,直接回家去。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一次惨烈的天灾,8.0级特大地震,受灾严重的地区伤亡惨重,而且震中心就在距离旧城县一百多公里的地方。
学校的教学楼没有塌,地面也没有裂开,他们能活着,真的是要感谢命运的厚待。
后来回家看到了新闻,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能活着真好呀。
林琦回到家里看见座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爸爸和妈妈打来的,他们两口子日常出差,回电话却怎么也拨不出去,十分着急。
父母不知道她的情况又联系不上她,一定担心死了,林琦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周明朗。
“林琦,你妈妈给我妈打电话了,我跟她说了你平安,她说你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我妈就说让你去我家先待着。”
林琦听到联系上家长了,也放下心来,用小包装了点换洗的衣物就去周明朗家了。
周妈妈已经格外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让林琦安心住下。
后来学校一直停了一个月的课,新闻每一天都在报道这场地震,看着电视里不断刷新的伤亡数字,大家的心情都很难过又悲痛。
三人觉得也得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先是捐了存的零花钱,又跑去献血,之后一直到暑假,都没有去网吧再打过游戏。
后来每当看见或者听见关于这场地震的内容,林琦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周明朗站在剧烈晃动的教室门口,着急地冲她大喊的样子。
周围的东西都在往下掉,尘埃四起,少年的白衬衫上也是灰尘仆仆,但他就像是一束耀眼的光,穿破黑暗,照亮一切。
就像张辰永远都记得那年的周明朗,逆着人潮,义无反顾地跑向摇摇欲坠的教学楼时,那坚定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