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炙热的阳光无遮挡地落在学生们躁动不安的脸上,女孩扎起的头发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春分校服外套下的皮肤早已变得黏腻,只动一下,浑身的燥热像是有了生命,一齐不安分地骚乱起来。闭上眼睛,一片血红色。教导主任冗长的开场白通过电磁流从老旧的扩音器里传来:“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底下一遍唏嘘,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里模糊的微不可察。
不知道多少学生代表在这片嘈杂中声情并茂地念了多久陈词滥调,当春分差点把校领导祖宗十八代在心里问候了个遍时,教导主任终于大发慈悲地步入正题,开始念上学期期末奖学金名单。春分皱着眉尽力在那微小模糊的声音中分辨出自己的名字,周围喧闹依旧,快要将她覆顶淹没。
“凌木……”
春分努力动了动耳朵,却只辨认出这样一个十分刺耳的名字,嘴角抽搐。
凌木,五十七名;春分,五十九名。
春分放下手中劣质的的奖状和笔记本,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地朝台下排队的学生走去,心如死灰。
余光瞄到几个高矮不一的男生朝同方向走去,其中那个穿着夏季校服的讨厌家伙格外显眼。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人,春分还是站在一米开外,好像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始终越不过那一步。她极度尴尬的随波逐流走到主席台下,偶尔和身后认识的男生搭句话。
春分背靠着墙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早上下楼梯时被人踩了一脚,在明亮炙热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此时几个男生正在旁边聊的火热,那个黄色短袖校服的身影在余光中格外活跃,想忽略都不行。春分觉得夏季校服真的特别难看,所以不怕热地把校服外套穿在外面。她抬头看了凌木一眼,难看的黄色短袖似乎穿在他身上还挺好看的,好像升了几个档次。
春分这个近视就这么一抬眼,发现楼梯上的少年正顺着视线半侧着脸望过来。
卧槽,别看过来啊!
她暗骂一句,不经思考就迅速向左转移目光和脚步,才反应过来身后是一堵墙,一脸黑线。居然在那个倒霉玩意儿面前这么丢人,一头撞死算了……
之后就是老套的流程,发奖金,拍照,春分蓝白色的校服外套在第一排格外突兀。
一大堆冗长的书面语后,一群人作鸟兽散,一阵刺耳的铃声。春分两手搬着椅子,看了看表,十一点十五,和旁边的同桌一边抱怨“怎么不干脆搞到放学呢?”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朝旧教学楼走去。
一堆人把楼梯口围的水泄不通,春分放下椅子坐在旁边,打算等人少一点再走。
一阵风吹过,春分额前散落的碎发挠在脸上,遮挡住眼睛。她眯起眼,一个单薄的身影正从不远处悠悠走来。她暗骂一句,二话不说把放着笔记本和奖状的椅子推到同桌旁边:“我去上厕所。”
春分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朝已经空旷的楼梯走去,身心俱是轻松,连风也温柔。转过二楼拐角,一个男孩正和人有说有笑地下楼,春分顿时垮下脸来。
走到教室,班主任正在同等配比奖金。作为拿到奖金的最后一个,春分一进门就收到了一个烫金的红包,里面是两张崭新的像假钱一样的十元和二十。
五十九名,挺悬。
还没等她感慨,就稀里糊涂地上了台和其他几个面无表情如死尸一样的学生被拍下特别丑的照片,然后稀里糊涂地下来。班主任没讲几句话,就被语文老太太给“赶”走了。
讲真的,春分特别不喜欢和这种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待在一起,开学典礼被拉到前面去的时候,气氛压抑的快要死掉。这一个个的正襟危坐庄严地跟领圣旨似的,只有她不自在的屈着膝盖撑着脸闭目养神,要不是身后有几个逗比,她恐怕真的会睡着。
春分回到自己靠窗的位置,翻出自己不怎么整洁的语文书。拿着老班发的奖金和学校发的印着维达纸巾英文装着三张皱巴巴的十元的红包做对比,毫不掩饰的笑出声。同桌林小舒低下头一看,两只有点肉肉的手展开那张崭新的二十,“春分你这是新版的钱。”
“什么是新版的钱?”春分刚才听人说过几句,有点好奇。
林小舒解释的很模糊,春分也没怎么认真听,只觉得那两张钱是有点不一样的。中午回家就直接跟妈妈换了整五十,然后高兴地塞进小熊存钱罐里。
匆匆吃完饭,春分火急火燎地往学校赶,心想着又要迟到了,还要爬楼梯,三楼啊,卧槽。
看见不远处的少年,她条件反射地用左手遮着脸假装遮太阳,加快脚步在校门口走去。
不巧的是,进教室时班主任正好在,春分成功的获得了一个毛栗子,暗暗骂道:“果然碰到他就没好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习题里抬起头,四周静悄悄的,连老班也在睡觉。
窗外的蝉不知疲倦地在夏天结尾叫着,像是死亡的祷告声,操场嫩绿的梧桐树梢随着风轻轻摇曳,在空中划出清澈的涟漪。
清风从右边的窗户吹进来,这是头顶呼呼作响的风扇比不了的。春分有些疲惫撑着眼皮,昏昏欲睡。从前的教室在新教学楼,窗户很高,看不到梧桐树,也吹不到风,只有一方四角的单调天空,在有晚霞的傍晚才会热闹起来。那时候唯一有看头的就是从教室门一眼可以望见到了阴雨天诡异的像巫婆城堡一样的楼房。
春分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到了初三,没做过什么特别大的事,就这样从旧教学楼搬到新教学楼,然后又搬回来,初一开学时走错班级的情景恍如昨日。
春分把脑袋枕在手臂上,一些混乱的不堪回首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为什么会那么讨厌那个人呢?大概就只是因为从前打过一架,或者还是别的什么。
但又感觉,没从前讨厌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真折磨人……
春分闭上酸涩的眼睛,思绪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