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打击、惊吓,罗哲眼睁睁望着阎执义扑了过来,犹如一头饥肠辘辘的大型食肉动物,而罗哲即将成为利爪之下的血食。
仅隔了一步之遥,野兽脸上挂着行将得逞的狞笑。
屏息瞩目,有时间被放慢的错觉,短短几秒的时间,回忆的幻灯片走马观花,罗哲想了很多——媛媛的失踪令他陷入癫狂,乘上大巴流落在雨中,无尽的台阶,江晚...鲜活的疼痛历历在目,为什么好好的生活会变成了这样?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他似乎踏上了一条不存在正确选项的道路,大脑拼命传达着一个信息:跑,快跑!
往哪里跑?
脚下灌了铅似的,罗哲还套着那件愚蠢的病号服,搁在人群中无异于最打眼的标靶,想不引人注目都难!阎执义的一嗓‘抓贼’,无异于把这个套着病号服的蠢蛋推上风口浪尖,整条街的人用眼神都能将罗哲死死铐在原地!
那该如何是好?束手就擒?是啊,到了这种地步,让阎执义带走,坦白情报或许是最轻松的选择。或许没想象中那么糟糕,问个话、录上口供就完事放人了呢?
异想天开...
未婚妻失踪后,罗哲的境遇急转直下,或许之前对未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可现在呢?他根本不相信什么‘或许’、什么‘好运’,顺应命运随波逐流的下场只有一个,他身上愚蠢的病号服俨然是最直观的体现!更别提被阎执义拘捕后,最可能发生的,最悲惨的结局,罗哲已经臆断了无数次
——腥臭与福尔马林,手术室,锈迹斑斑的切割刀具,不成人形的肉块...
恐惧战胜了一切,罗哲绝不能落在阎执义手里!可现在该如何是好?不用想也知道,一旦他有胆怯或者逃跑的举动,虎视眈眈的人群将会是一场噩梦,四面楚歌,怎么办?
懊悔不已,他就不该受情绪挑拨走上马路中央!又一项错误的选择...可时间从不会因为后悔而回溯,匆匆几秒,野兽逼近,锋锐的爪牙近在咫尺,想要将罗哲按倒在地!等待着他的下场与归宿...
‘不!!’
最后一秒,将被野兽扑倒的最后一瞬,罗哲在心中呐喊,似乎被他悲惨的遭遇所感染,主宰世界基调的某一根弦,松了。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这般微弱的力量,却熄灭了还在燃烧的火光,浇散了蒸腾的黑烟。无论是阎执义与人群、熙攘的中央街道或是漂浮的尘埃,世界仿佛是被雨水浸湿了的国画,各异的颜料被模糊、扭曲,再洗净不见。诡谲的变化中又透着些许熟悉...当罗哲回过神来的时候,喧嚣与人迹就像从画中被抹去了似的,没了踪影,剩下琴弦一般清澈的雨线连接了天地,淅淅沥沥。
城市还是那座城市,万径人踪灭。
罗哲肉跳心惊,他发现了熟悉感的由来:它们消失的过程,一如江晚扭曲的五官。
城市还是这座城市,路灯昏黄,仿佛一排排整齐的火柴延伸了出去,鳞次栉比的楼厦构成了钢铁森林,纵使历经灾难,仍有不少高楼层的窗户亮着灯,却人去楼空——罗哲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判断,这儿已经没人了。
有人拍了拍罗哲。
“你是狱卒吗?”来者歪着头,一身常人的服装,常人的容貌。
“啊!!!”惊愕的惨叫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在巍峨的楼山间来回碰撞,渐渐融进了无声的细雨里。‘除了他’,罗哲在心中诽腹。刚想责怪这人神出鬼没,无意瞄了一眼天空,陡然哑口无了言。
灰蒙蒙的乌云遮蔽了星空,洒下绵绵细雨,云雾的阴影中遍布着抽搐的条状物...的投影?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狂风骤雨,罗哲居然发现了雨兽的存在...更加诡异的是,它们的形体呈虚幻透明的表征,不会随着雷电而闪逝,一直存在着,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天空。
罗哲头皮发麻,他低下头,强忍住观察天空的欲望,听见那人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是狱卒吗?”
“狱卒?”他疑惑不解,“什么叫狱卒,这儿又是哪儿?你又是谁?”人群消失不见,罗哲脑中的猜测一刻也没停止过。
“狱卒就是狱卒,这里是荒。”那人说:“你别管我,你是不是狱卒?”
对方的态度不温不火,但句句透着不容置疑的口吻。经历过无数次错误的选择,罗哲谨慎的变通思路,他小心翼翼的问:“我不明白你说的狱卒是什么,怎么才算是狱卒?”
那人露出了垂头丧气的模样,说:“霎霞者,虚也实也,不受色浸无谓于桎梏,格也。要是再没有狱卒,全都要完了。”他满脸愁苦。
淅淅沥沥,除却两人交谈的回音,万籁俱静。
霎霞?
罗哲想起了方何,想起了他侃侃而谈的《里霞谣》:‘良驹跃隙曰霎,观虚映月曰霞,以惑众生。霎霞者虚也实也,以辨云识;里霞者实也虚也,常于妄谈,色浸之,不洗铅华...’方何说过,他也分不清霎霞与里霞的区别,但雨兽,正是属于‘里霞’的类别。这么说来,霎霞者或许,可以是人?不,没那么简单。
‘色浸之,不洗铅华。’
不知怎的,罗哲认为,霎霞者和污染存在着莫大的关联。入夜时分,浅浅的小雨总是惬意的,罗哲竭力避免着膨胀的好奇心,不论天空,或是建筑上一扇扇漆黑的窗口,仿佛藏着什么东西...人总能感应到若有若无的视线,一如此刻。
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想念陈媛媛,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吐气如兰...不计一切代价也必须得找到她,罗哲拼命给自己寻找与那人对话的理由,而不是转身逃离。投入了巨大的勇气,他试探的问:“你能确认我是霎霞者吗?”
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你是啊,不然我问你干什么?”
罗哲心中一沉,果然和他想得一致。至于方何为什么会分不清霎霞与里霞的区别,则被罗哲归结到了‘失忆’上。克制住骨寒毛竖的情绪,他问:“你老说狱卒,狱卒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你是第一个问这种问题的人,让我想想,”那人古怪的瞪了罗哲几眼,看不透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