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鸢,梦魇,其想法刚被罗哲所捕捉,世界的所有变成了简单的‘立体几何图’——构成了木桌茶几等方正硬朗的‘线条’被什么力量粗暴的破坏,物件彻底崩解,散乱了的线条又以垂直的形象扩散开来,好像密密麻麻的发丝从空中垂落下来。眼里,这种离奇的画面竟让他有些熟悉?
冷,很冷,罗哲有知觉,有触感,他能感觉到冷。
为什么他会感觉到熟悉?还有一种被困住,无法逃离的感觉...是啊,从那场大雨开始,他被困住了,超乎常理的存在搅乱一切,来不及与安稳平凡的生活告别,只为了基本的存活而流亡。
这些垂得笔直且冰冷的‘发丝’,是雨。
下雨了。
朦胧梦世界变幻成了大雨倾盆的场景。当罗哲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起耳畔传来了连绵不绝的坠雨,淅淅沥沥。潜意识告诉罗哲,这里是GT5高速,时间正是几天前的那个下午,他为了追寻媛媛的踪迹,在乘坐大巴去往M城的路上。
梦鸢将罗哲领回了这处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张雨森,温娜娜,张耀强,杨子强,存在于记忆深处的他们,还有方何...没有脸孔的他们,不过是一道道在滂沱之中朦胧的身形,并列着,亦恍若是死物。潜意识将他们与之对应的身份一一标注,罗哲对他们的信息了然于胸。
这是属于梦中的认知方法。
手心紧攥的镜子发着热,他反复提醒着自己,这是梦:‘我为什么...对啊,我在梦里,可是墙不见让我捕捉梦鸢,我该怎么办?’
银河倒泻的大雨之中,对应了‘方何’的身形转过来,有意念被传达予罗哲,那不是一段话,而是一段罗哲与方何共同经历的过往:
被雨兽困住的罗哲问:“先不说另一个,我们该怎么办啊?你有办法杀掉雨兽吗?”
“杀掉?”仿佛听见了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方何的表情诡异起来。“以后碰见闪电,切记把眼睛闭起来,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
怎么办?方何,掌握了《里霞谣》知识的男人,连他都认为‘里霞’是不可战胜之物,他罗哲何德何能凭什么能够捕捉‘梦鸢’?
镜子更烫了。
‘等等!’
罗哲陡然间反应过来,梦在用雨水冲刷他的意志力,让其软弱,始终让他感觉‘里霞’不可战胜。甚至,从一开始化作‘陈媛媛’的身份接近他,想要从意识层面将自己‘废掉’。从脚底板至大腿,失去知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梦鸢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无害!
明明决定了要在‘狭缝世界’存活下去,罗哲开始努力,梦鸢却让他陷入美好的梦境幻觉,让他因美好过往与悲惨的现实产生落差,心理上变得更加脆弱!
不是只有拳拳到肉的物理层面上的伤害,才能够被称之为‘攻击’。杀人于无形的东西有很多,在‘狭缝世界’里,多余的情绪是累赘,脆弱无疑致命。
镜子予以的描述为:‘逆梦鸢’。逆,存在什么深意?思维愈发清明。
‘想要捕捉梦鸢,我拥有什么?’在梦里,罗哲为自己的心灵与潜意识筑起了坚固的堡垒,他发现,代表了张雨森与温娜娜的身形转过来,在大雨里上演着情变的戏码。同属梦中的交流方式,‘情变’夹杂着大量的信息与画面,无数隐晦的意念、情绪及欲望,被罗哲从意识层面理解。
‘哪有什么爱情?不过都是各取所需。’
‘温娜娜一边和张雨森维持恋爱关系,在大学里还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难道陈媛媛就没有这种情况吗?在工作上,事业上,就没有见不得光的过去吗?’
暗示,明示,不存在只言片语,包含了庞大信息量的‘意念’疯狂涌入脑海,被罗哲所理解,他却全然不顾。此时此刻,冰凉的雨丝在空中偏斜的断点迟缓了,大雨仿佛趋于静止,只有无数试图摧毁罗哲信念的‘混乱资讯’利用了梦里意识层面的交流方式,对他发起猛攻。
‘梦鸢害怕了。’
否则,这些试图拖垮自己意识的画面不会有如泄洪的大坝,无休无止。
‘我要捕捉梦鸢。我有一座牢。’
清明,望着左手紧紧握住的镜子,它逐渐变凉,是一种使人沉静、心思通透的凉意充斥着思维,罗哲终于回想起来,给予他镜子的那人,还教会了他一些东西——
他是‘霎霞’,他拥有污染,其描述是‘灾厄化身的仿徨’。
污染是介于虚实之间的‘无尽台阶’,能够困住介于虚实之间的‘霞’,这或许是他成为‘狱卒’的潜质之一。那么,用‘无尽台阶’将梦鸢锁住,是否可行?
‘我想把它关起来,锁起来!不要再让这些恶心的东西影响我的了!’罗哲在心中呐喊。
崩解。
大雨倾盆的场景犹如被打碎的玻璃,无声的爆裂,编织了大雨的‘垂直线条’统统粉碎。朦胧的梦世界就这么爆炸了。
他站在半层楼的一处平台上,似乎有一盏白炽灯跟着他,短暂的明亮了压抑且幽闭的空间。
又似乎,暗淡的光由他散发而出。
断裂且参差不齐的一阶阶台阶,永无止境的朝上下两端延伸而去,黑暗于阴影中绽放,仿佛有两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一个立于永远也无法触碰的顶层,另一个蛰伏于没有底端的深渊里。
‘无尽台阶’,属于罗哲的污染。
他的面前,有一团线球似的东西缩成了一团,可见每一根‘线条’之上,黑灰亮银的色光氤氲流转,说是球,又恍若一种混乱的聚集体,形态维持不一...罗哲感受到了一种其伴生的复杂情绪。
‘线球’在畏惧,畏惧‘无尽台阶’。
仿佛是潜意识在宣示着‘胜利’带来的喜悦,又仿佛是梦里认知事物的方式,他就是知道,‘线球’肯定是‘梦鸢’。
‘我把梦鸢抓住了。等等,墙不见要我捉住梦鸢,他是怎么知道我能够成功的?’罗哲睁开了眼,身体躺在那张顺眼的大床上,窗外流转着不见五指的重霾,深灰的基调仍旧充斥着世界的色彩感,将一切都拽入压抑的沉赘。
罗哲感觉意识里多了某些物事,像是侧脑凭空鼓起了什么东西,有些生硬的钝感。具体是什么,他也无法形容,似乎,是那一团‘线团’?
‘难道,墙不见能够辨识污染?’同时,有一种被看透了秘密的后怕滋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