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势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的眼神的逼视下,罗哲目光呆滞的点点头,能不承认吗?他又做错什么了?
抓捕‘梦鸢’不就是一项普通的任务吗?虽然任务是‘类霞’存在交托给他的,起码等价交换,罗哲也知晓了很多信息啊?更何况抓都抓完了...他听见馆长道:“梦鸢并非是独立存在的‘里霞’...”他语速缓慢,似乎在给罗哲解释,又似乎沉沦于记忆的海洋,顾着自言自语:“梦鸢应而衍生,属蜂巢思维的工级,那...走!你先跟我走!”
说罢,馆长利落转身,朝某处方向大步流星,罗哲很快也辨识出来,对方的目的地指向了电梯间。
三明治没剩下多少,落地上了,罗哲把几根鸡肉火腿肠飞快的塞进裤兜,连忙跟上。他的听觉捕捉到了‘蜂巢思维’、‘工级’这两个名词。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滋生出来,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像打鼓似的。
设备电源的交流噪音,极为恼人,像是无数苍蝇在耳边嗡嗡振翅...
谁也想不到,极为神秘的馆长竟按下了数字,等待起了电梯。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由大至小,恍惚之中,罗哲突然又想起来,两部电梯他使用过,它们不是一直停在五楼与一楼的吗?
想了半天,是了,一定是馆长使用过电梯...
犹豫了很久,他才战战兢兢的问:“梦鸢怎么会有蜂巢思维?”
“你被骗了。”电梯的轿门敞开,馆长先一步踏了进去,罗哲像一个生怕跟丢了家长的孩子,连忙跟上。“墙不见的答案永远不会是完整的,你仔细想想?”
轿门合上,液晶显示屏的数字开始跳动,随着上升的重力,思绪下沉。
墙不见之所以能引起罗哲的注意,是因为准确的叫出了‘霭蛰’与‘关于自身’的描述。想来想去,两个最重要的问题:‘狭缝世界’的人类自相残杀的原因与《里霞谣》的由来,墙不见以‘不可说’与‘发脾气’的手段,搪塞了过去,就像一个利用任性唆使父母买下了昂贵玩具的熊孩子。
或者说,利用形势逼迫他人购买‘答案’的奸商。直到现在,罗哲都忘不了那种恶毒的语态,简直将一名六亲不认的疯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越深想,越是不对。
墙不见只给予了罗哲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这里介于虚实之间,虚实相当稳固,但是已经不稳固了。环熵找到不稳固的缺口,就能回去了。
这个‘答案’无疑是笼统的。
缺口在哪儿?危险性如何?必要的准备是什么?关于这些,墙不见统统跳过了。好比工人盖楼需要图纸,材料需要严格遵循精确的比例等等要素,而施工方只给予了沙石与吊机,就撒手不顾了。
一头雾水的罗哲对真相仍旧是一知半解。他顿时理解了‘答案不完整’的概念。
“可我把梦鸢...”话才说了一半,便被馆长打断道:“你觉得‘做梦’这个行为,是个体现象还是群体现象?”
“个体还是群体现象?可是,大家都做梦啊...”话又说了一半,就像遭遇急刹车时的乘客,思维与身体被重重压在了原处,句子咽在喉咙,发不出声了。
在馆长凝重的目光下,罗哲喉结鼓起,吞了一大口口水。
‘逆梦鸢’,并不是‘梦鸢’...大家都做梦,每个人都做梦。那么,作为对应了‘梦’的‘梦鸢’,是不是每一体‘逆梦鸢’都对应了人类个体的‘梦境’?
罗哲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他喃喃发声:“我是不是把自己的‘梦’捉给墙不见了?”
馆长沉默,依旧用那种凝重的眼神盯视着他,仿佛一位严厉的导师用沉默训诫着犯错的学生。
“你太不谨慎了。”良久,馆长叹了一口气。
罗哲心脏一沉。
“事情已经发生了,让我想想办法,”叮的一声,轿门敞开,电梯抵达了二十八楼。时间又快了无数似的,让罗哲有一种怎么也抓不住的虚无感慨。
走出电梯,幽邃阴暗的走廊映入眼帘,住户的门扉错落于走廊的双侧,没有窗,仿佛是一间间铁铸的牢房;天花板上,一盏盏白炽灯恍若延伸出去的平行断点线,不停闪灭着...为什么这么熟悉?
罗哲陡然反应过来,这里不会是静默楼吧?太像了...
太安静了...犹如穿戴着密闭的航天服太空行走,仿佛能够感受到血管内部液体的流动,仿佛能够听见口鼻腔的呼吸打在面罩上,一清二楚...
两人的脚步声成了走廊的不速之客,牵起了令人不安的浅浅回音。
馆长自言自语起来:“怎么会招惹上梦鸢...我想想,个体从网络离线,必须要...嗯,必须要这样。”目的更明确了似的,他闲庭信步,朝走廊的某个深处迈去。
“梦鸢是极个别的一种具有极强蜂巢思维‘里霞’,个体的存在构成了某种...就用网络形容吧!从你把‘梦’交给墙不见那一刻开始,你的梦就在梦鸢的网络里消失了,这是让网络无法接受的事件。所以其实你还在梦里,因为,网络为你单独建立了一个新的‘梦’,又或者说,‘逆梦鸢’的副本。”
罗哲的嘴巴撑得老大,酸奶的香气,牙缝还塞着面包屑,鸡肉火腿的鲜甜让他唾液不自主的分泌。可是...这么好吃?这里是梦?
他摸了摸裤兜揣着‘食粮’,不可置信的说:“你在我梦里?”
“对,我也才反应过来,”馆长分析道:“我发现了世界结构的紊乱态,仿佛一切都以你为中心构筑出来,不论是你吃的,”馆长指着罗哲的裤兜,这让后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继续说:“又或者说你渴望的,”望了望周围,他很清楚,馆长指的是静默楼给以人的安全感...
“你怎么能到我梦里?”罗哲始终不可置信。
“我很特殊,先不提我的事,”馆长话锋一转:“虽然梦境是虚妄的,但是,‘梦’是以你为中心构筑的世界,相应的功效在‘梦境’中同样真实。”
“就比如饱腹感?”罗哲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好不容易才吃上了一顿像点样子的食物,这里竟然是他的梦境?
“是的。好了,不说闲话了,现在有两个选择。”馆长伸出两根手指。
“一,我们找到属于墙不见的‘逆梦鸢’,”
“二,用一种非常危险的方法,彻底脱离‘梦鸢’的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