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间,不过刹那时。
然而与光而言,已是走过万里山河。
是光走的太快,还是众生感受得太慢?
古蛇藤池的封印之地,是水烟色的重重云海,脚下的巨大陆地便是古蛇藤池的身躯所化。
“汝之后裔,有毅力行至吾身前者,方能得吾认可,可否?”
“诺,本君便允你所言。”
那喝的大醉的王氏先君傲然应允,却不知已中了古蛇藤池之计。
自此之后,王氏再无一人能得古蛇藤池之力。
也因此,千国之战,王氏灭国。
……
王竭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已经睡了自认为的三百多日了。
在这神秘的封印之地,魂识近乎与光同速,就好比外界的人呼吸一口气的时间,他已经走过了万里山河,而在万里路途中他所思所想,其实不过是一瞬之事。
然而即便那魂识再快,也走不尽古蛇藤池的身躯,去到它的面前。
狂烈的风始终不歇,大半年的东风,又大半年的西风,伴随着古蛇藤池的呼吸而作。
王竭翻了个身,一脸浑不在意。
毕竟在离人界的每一天,他都会来此经历数次。
他早已习惯承受。
他也不得不去承受。
魂识如电闪过,眼前的画面是父亲茫然迷惑的眼神,时而痴迷,时而冷漠,他抱着掩面而泣的母亲,心中坚定。
“父亲,交给我吧,把它传给我。”
“传给你?”
“是的,传给我,由我来承受。”
陷入痴障的神情转即清醒,凝视着,最后惨然笑道:
“好,好,既然你要,我便传给你,传给你!哈哈哈哈!”
“不!竭儿!”
……
“母亲,我能承受的,相信我。”
再一次,他喃喃道。
……
“好手段!再来!”
沉默的蟒兽体内,骤然传出王竭一声大喝。
随后,浓郁的魇烟再次泛起炸开。
蟒兽消失,再次出现的,已是一条近二十丈长的墨黑蛟龙。
蛟龙腾空而曳,在头顶的独角比之之前更为峥嵘可怖,引动周围虚空耀出破碎雷斑,在额前的黑晶,闪烁一团诡异烟晕。
它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已来至冰柱,龙爪空握,便将冰龙束缚,随即龙躯缠上,竟连同冰龙与冰柱一起缠缚。
自上而下,蛟龙将独角向冰龙眉心处水汘渃撞去。
冰龙动弹不得,而那独角又已撞来,便张口喷出湛蓝冻气冰枪,同时龙角粼光奕奕——
轰!
冰龙四角龙角根根断裂,蛟龙独角直指冰龙御主水汘渃。
宛若停滞的一瞬,只是因为水汘渃的动作太快。
叮!
一声极轻的声响,天地犹似瞬间安静。
水汘渃右手一指稳稳定在蛟龙独角。
神情未澜,仍是清淡。
轰!
气浪喧天,地面猛然陷下,掀起漫天雪雨石尘。
而那耸天冰柱,屹立不倒。
蛟龙退却,龙身解开冰龙束缚,踞在冰柱之巅,将龙首冷冷向下,凝视着水汘渃。
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一缕风来。
那出尘人仙踏在虚空。
身后的葫芦亦飞悬虚空,葫芦孔向下倾斜。
哗哗流出清流,转眼化作飞瀑。
“流云聆风语,水镜百龙争。”
飞瀑长卷,一条条冰龙凝作而出。
“现在,你要怎么办?”水汘渃淡淡笑着。
虽是未得回应,那蛟龙额前的黑晶却耀出漆黑浑光,随即打出,凡是被扫过冰龙,竟然瞬间失了神异,冰霜消融。
“就这么办吧。”
这时,懒懒的声音才答来。
水汘渃自是听出了王竭的虚弱,王竭也未有掩饰当下的虚弱。
沉默后,水汘渃便道:
“此战你我最后对攻一次,便作了结吧。”
“也好。”
冰龙、蛟龙升入虚空,百丈之距对峙。
……
“不及天命之境,强要造弄天元,承受不起,便会被天元所噬。”伏渊轻叹了口气,“王竭兄还是那么乱来。”
王异眼中黯淡:
“大哥,他……”
……
伏青漪死死瞪视着闻鳞。
口中满是焦苦之味,闻鳞苦笑,勉强开口:
“我说伏大小姐,在下已是将死之人,何苦如何?”
“我不信你!”
女子捡起那截焦木,又塞死在闻鳞嘴里。
“再吐出来,可别怨我!”
……
萦绕在蛟龙周身虚黑的幕,泛出无尽的萤,在虚空汇如一淌黑水光流。
而悬在上空的兆寤镜颤抖不止,那荡漾的镜光开始与黑水光流倾和共鸣。
少时,浪涌涛叠,大江涌来。
天地动荡,更高处,云风在白穹聚涌,转即将雷劫引致。
雷光落下,蛟龙在咆哮。
王竭终于现身,将兆寤镜握在手中,向落下的雷光照去。
然而终是抵挡不住,眼见雷光就要触及蛟龙,王竭大喝:
“泯灭!”
又有一镜飞来,两镜同向雷光飞出。
红光中一轮星辰永昶,黑光中一座山峰耸起——
雷光悄无声息地被吞噬在虚幻镜之小界。
王竭拭去唇角血沫,道:
“你不必顾忌,放手来吧!”
对面虚空,这时已被湛蓝水光所浸染。
在水汘渃手中葫芦,犹如深蓝星辰绽放,那处虚空全然不像王竭所在的虚空充斥着动荡雷霆,平静且祥和,仍是降着小雪,伴有清风,映着蓝光,宛若梦幻。
“宝贝,请水中月升。”
他轻轻地道。
一轮青光在深蓝中升起,悬在涌来的黑江之上。
滚滚黑水如同煮沸,一浪追一浪,在水中显化诸多异象,有险山耸峻挺拔,群山成魔,又有绝巅骤然化兽,万般恶嚎。
最终昂出蛟龙雄恶身姿,携怒江奔流之势,向蓝月撞去。
远望此图景,好似黑魔噬月,好不骇人!
只听到蓝月中的身影,缓缓颂道:
“于空绛月静,请安众生眠。”
上空白昼深蓝世界,将层层月光挥洒下,一滞又动,三动即止,将蛟龙身姿扼制,而其下江河,更是静悬于空,平淡如潭,光流倒转,与千万飞萤相衬,映出宛若美妙愿景。
月光毫无滞塞地侵入蛟龙龙躯,将王竭心中杀意消解,与蜕龙之虫强行同化的重创竟在片刻之间就好了大半。
于虚空显出身影,他张了张口,却是无言。
望天望月,
更望着其中身影,
直至世界还净如初,
直至飞雪将一切狼藉掩去。
是如此的寂静。
终于。
“这和我原本想的不一样。”
他苦笑道。
“我却已经尽力了,”水汘渃抱上葫芦,不掩眼中疲惫,“与你相同境界下的一战,这,是我能做到的全部。”
王竭哑然,沉默片刻,表情郁郁道:
“你这样,让我很郁闷。”
“相反,”对面那人笑道,“你倒挺有趣,令我今日不那么无聊。”
王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在你眼里,我果然是个白痴,是吧?”
水汘渃愕然道:
“你怎会如此想法?”
王竭又气郁地看了水汘渃一眼:
“告辞!”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哼,这若无其事的表情,看着就更让人生气!
不那么无聊?
本大爷难道是来给你解闷的吗!
活该,也是自己自取其辱吧?
“啊!!!气死我了!!!”
他忍不住朝天大吼。
水汘渃觉得茫然,望其背影沉思片刻,笑着摇了摇头,驾驭冰龙东北而去。
……
伏渊浑身都不自在,见雪鹤眯眼瞧他,便觉那目光也带着往日未曾有过的揶揄,似乎别有深意。
不禁有些恼怒。
这时,饮下暖阳花汁的王异在他怀中悠悠转醒。
他发觉了,低头去看。
迷蒙双眼似有流涟,好似空洞,又好似清醒,王异睁开半梦半醒的睡瞳迷茫地凝视眼前面庞,迟疑着抬起手来。
“是渊哥哥吗……”
散乱的青丝半掩俏丽容靥,青淡嘴唇映着暖阳花汁艳亮的红,那好多年未闻熟稔的暖味香甜萦绕鼻尖,再听闻那一声糯软的呼唤,伏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见他手指向脸靥伸来,伏渊眉羽狂跳着,以为自己本该生气,哪知竟然一点也没有,竟然走神,那轻柔指尖已拂在他脸上——
啪!
恶风袭来,脸上、胸口相继一痛,伏渊眼前一黑,飞出崖岸。
看清的视野,翘岩上是一张愠怒、且泛着冷意的陌生面庞,些许的熟稔,他依稀想起那时的小小少年,他披雪而来,怀中抱着幼弟,身后还跟着一个。
一脸的倔强。
雪鹤落在身下,将伏渊稳稳接住。
“小子,你想对我二弟做什么!”
两人隔空对话。
伏渊脸色顿时一变,分外的难看:
“王竭兄看差了吧?分明是他在摸我!”
“哼!不知廉耻!”
扔下这句,王竭携王异踏狂影远去,一只如豹白兽可怜兮兮地倒悬在狂影尾末。
伏渊气得脸色发青,瞥眼见雪鹤又在望他,更是气郁:
“仙召,今日之事,你记得给我全部忘掉!更不许和白召说!”
雪鹤欢快一声清喝,伏渊脸色更是精彩,触及面部,嘴角抽搐着:
“该死的!这家伙竟然这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