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圣旨从京城皇宫送出,六百里加急发往江南道,官道上马蹄声急急不停,昼夜不息,直接累死了好几匹训练有素的上等良驹,足以看出皇帝对此次事件的重视程度,快马加鞭的驿卒连忙赶到燕京应天府,然后发了一大通火气的节度使便斥责并罢免了几十位地方级中层官员,也让刑场上的刽子手砍掉了几百颗脑袋,有些人则被抄家灭族,刺史严令彻查此事,火速派兵增援广陵郡城,监察御史大夫已经联名数十名大臣上书弹劾了,不知道多少份的奏折,动不动参你一本,一时间官场风声鹤唳。
青石镇里人心惶惶,平民百姓关紧门户,随身绑着一把菜刀柴刀的利器准备砍人,那些暴发户的商贾之家也同样不例外,那些用来充当门面,价值不菲的古董珍玩送给那些驻扎当地的士兵,有说有笑的装起了孙子,书香门第里的老人更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更不可能离开,所以没人敢去逃难,毕竟广陵郡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能去哪?又能跑多远,不少地方已经被彻底封锁也出不去,南边的城门已经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几个宗门施展阵法外加符水才得以让那些死人不会发生尸变,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唯独夜里才是最煎熬的时候,那些阴兵相当不好杀,特别是为首那位将军差点阴谋得逞,把一名护道人给砍瓜切菜了,还好世子殿下翩然而至,扛住了那把凶名赫赫的宝刀血奴,被硬生生逼退到数十步之远,吐了一口鲜血,不然那些宗门有的是借口向朝廷发难,趁火打劫的臭德行。
小小年纪的少年来到了龙门寺,寺庙里没几个活人了,那些破败的雕塑已经看不清面容,地上可见的金箔粉末无数,他双手合十行佛礼,跪拜磕头后便来到后山,找了块山清水秀的地儿埋了那具早已回天乏力,彻底凉透了的尸体,自顾自低头诵经吟颂起来,当初村长和老夫子操办了艾爷爷的丧事,请了几位和尚做法事,记忆犹新的他还是能念出一小段的,虽然有些不完整,但聊胜于无。
他刚要反身离开,啪啪啪的掌声顿时响起,只见一位身材窈窕的黑衣少女莫名出现在眼前,她笑容格外妩媚动人,一双眸子更是妖异至极,瞳孔呈现诡异的幽绿色,轻轻抬起白皙如玉藕的纤细手臂,伸出食指抵住红唇,然后舌头舔了舔,便停下动作,笑盈盈的开口询问:“小家伙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很不安生吗?很容易不小心死在路上的,要不要姐姐我带你回家,放心,我不是坏人哦!”
不怕生的质朴少年直接点了点头,天真无邪的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如此可爱的画面,不知道会让多少少女春心萌动,很难生出半点防范心来,跑了过去的他,张开手快要拥抱黑衣女子的水蛇般腰肢时,一把飞剑嗖得一声直刺少女眉心,却在约莫三寸的距离间,突然被定格不动,反应极快的他挥掌又变拳直刺少女的腹部,拳罡大震,被击中后的她,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倒飞出去,人家便不咸不淡的挑衅起来,故作娇柔的话语,很明显的带着一丝戏谑,“耍玩了吗?是不是该轮到姐姐我了?要不本姑娘让你再来几招如何,只不过欺负柔弱小女子从来不算什么真本事,而且是要遭天谴的,不过没关系,姐姐我待会让你死在温柔乡里,咋样?”
知道不是她对手的少年无动于衷,直觉告诉他对方多半是金丹老妖怪,毕竟她有着一股相对山神老爷而言稍逊一筹的无形气势,掌心伴生灵天书释放,默念一句从未使用过的保命口诀,代价相当不小,隐藏在心境最深处里的那些道家符箓云纹在外天地显现出来,熠熠生辉,另外一部分则又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狂布满全身上下,他的眼眸流光溢彩,眉心处出现了一抹鲜红的梅花印记,金光灿灿的他好似天上神人附体,很明显这多半是道门请神上身的不传密术,效果往往因人而异。
来历不明的黑衣少女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丝忌惮,正想开口言语,可奈何后背的一把钉耙重重砸来,少女瞬间化作无数只蝙蝠飞散各处,又在坟头旁凝聚身形然后冷哼一声,别以为你有把握杀得了我,神色依旧保持清醒的少年看见这一幕顿时失去了理智,气势磅礴更加浩荡逼人,无缘无故平添了一股威严的脸上好似天王法相张须怒目,那一抹本命灵光依旧有着艰难维持不散的迹象。
身形原地爆炸的他,拉出无数道残影,手中一把离奇出现的八尺长枪带着无可匹敌的气焰猛然刺了过去,却被无数朵幽绿鬼火给轰击阻挡,少女脸色有些不悦起来,真当我是软柿子捏不成,她喷出一口夹杂阴邪黑气的浓稠血雾,里面夹杂着无数被炼化的冤魂厉鬼个个死不瞑目,张牙舞爪,直扑少年,要生吃活剥了他,一起沦为鬼物,结果被那些悬浮空中已久的道家符箓云纹一一消弭殆尽,被净化成白烟的他们彻底魂飞魄散。
少年又飞奔而来,当空横扫把来不及躲开的少女重重拍飞,势大力沉的力道让摩擦出火焰的少女如流星陨石般撞穿了峡谷,山石尽碎,身上已经衣不蔽体,春光乍泄,好一个辣手摧花,呕了一口淤血的她虽然受了一点小伤,但怎么看对方都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了,虽然不是打不过,但肯定会两败俱伤,她怕另外一个隐藏多年的家伙顺便把她给宰了,搜刮她身上的值钱宝贝,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咬咬牙的少女有些心疼的掏出一块玉佩,用力捏碎,身躯消逝不见,鸿飞冥冥了。
瞬息即至的少年枪尖落了个空,他沉默了片刻,认认真真的重新看了一眼人间便开口言语,眼神落寞,有些沙哑的声调,“记得以后有空替吾去一趟东海城看看那边的岁月变迁,还有前往南海之滨找一位姓马的仇人,到时候你再请我下凡,我定当赐你一份不俗的福缘,这次我不收你十年寿命和一半修为,记得履行我们男人之间的约定,如果违背誓言的话,契约反噬生死自负,你好自为之!”
说着说着少年便散去了铺满全身的神秘纹路,眼神再度恢复如常,只是眉心处的那抹梅花印记始终存在,彻底保留了下来,悬浮半空中的道家符箓云纹也渐渐淡化,他脚尖一点腾空而起,如飞鸟急掠向完好无损的紫竹林,在他离开没多久后。
一颗金灿灿的丸子钻进了刚刚建好的坟头里栖息不动,一个有些透明的小乞丐坐在坟头上面,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不见丝毫戾气,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对着那个背影挥手告别,说了谢谢两个字,小女孩又补充了一句,忘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恩公。
打算来世报恩的她被两位鼎鼎大名的怪蜀黍阴差拉起稚嫩的小手手,之所以有这份VIP会员福利待遇让两位大佬亲自出马,还是那颗活佛舍利的功劳,不然要等阴差多少年才能处理完一批批数不清的鬼物,牛头马面有说有笑的劝慰快要哭哭啼啼的她,不用怕那些只会吓唬人的恶心玩意儿,他们就是长得丑了点,出来吓人可是他们的不对了,可地方就那么大,没法子得很,要不小姑奶奶你骑在我牛头的脖子上,好不好,下面有好吃好玩的,苦口婆心了一会儿,不情不愿依旧眷恋人间的小女孩终于点头,被亲自带去地府后,走过了黄泉路和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后,衣服破破烂烂的小女孩跟望乡台的老婆婆,买了足足三大碗的孟婆汤,老婆婆那张皱巴巴的脸上,顿时笑逐颜开起来,还挽留女孩多聊了几句家常话,然后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依依不舍的走进了轮回通道,她心里有一个念想,下辈子要去找他,来世给他做媳妇,只不过她却突然给忘了。
此时内心格外深沉,心有城府的南岳山君轻轻的叹了口气,殷俊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悲伤来,棋盘已经到了收官的阶段,再迟迟不落子不知道又要枉死多少无辜的百姓,被蒙在鼓里的人还少吗?他不想多说什么,他也曾试图做过抗争,但都无济于事,只会害死更多的人,影响大局,遥想当年生前在乱世里人命如草芥,活得不如一条狗的时候,他是经历过那一时期的,那时先帝还没登基前的惨淡光景,山上人为祸人间百姓,动辄搬山倒海杀人不眨眼,山下四处狼烟四起,藩镇割据,枭雄举旗揭竿而起,江湖也成了一潭浑水,皇位变成烫手山芋无人敢接,唯独当年名声不显的那人站了起来,扛下了这份江山社稷的重担,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彻底改变天下大势,拯救万千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开创后世未有的千年基业,那也是一段光辉的岁月,广陵王可没那么多耐心给他举棋不定的时间,毕竟这是他的辖境内,他的地盘可不容许有人看热闹那么久,被愚昧无知的天下百姓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这可不太善喽!
换了一张面皮的说书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一本小说家撰稿的才子佳人小说,里面的故事情节与水神娘娘的那本完全如出一辙,是崭新的拓本,他坐在一栋高楼的屋檐上,旁边有一位小家碧玉的红衣少女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含情脉脉,春意昴然,摩挲着一块瓦片时,心上人的他嗤笑一声,静静等待终焉的落幕,果不其然,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一阵滂沱大雨,没多久后,即将城破人亡的广陵郡迎来了出乎意料的转机,原本是兵败如山倒的架势,为何死守的士卒吹起了胜利的号角,我们赢定了,只见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数千阴兵莫名瘫软在地,成群结队一大片的连锁反应,每一名骁勇善战的阴兵,浑身上上下下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噗嗤声,像是炒黄豆般,那位原本有必胜把握的将军眼眶里流出一行血泪来,大局已定的他直接割刀自刎,虽然还是死不了,但任由酸雨腐蚀,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兄弟的死,毕竟以前说过要屎一起屎这种玩笑言语,他生前做到了,死后也不介意再做一遍,反正不是头一回了。
南岳山君叶嵇在云端上盘膝而坐,哪有什么风伯雨师赦令来,他不介意自己消耗三成修为做一桩壮举,毁掉数十年道行,阴兵过境又如何,我无需借苍穹大日高悬焚万物,只需千秋风雨如梦来。
只不过这雨确实很酸,广陵郡那些为数不多的人手早已接到指令连忙撤退,赶紧找个躲雨的地方,连收尸都不敢,只是事后估计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了,山神老爷独立承担起了一份因果,有些昏昏欲睡,下盘不稳起来,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