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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问苍,你说说,招摇山那玩意究竟会是个啥样啊?”
早上帮吴问苍说话的那位蓝衣青年谢之亭,此刻正扶着他的肩膀,乘着同一把青铜长剑向西边的山头进发。
金赤青银白,五剑在空中一一略过,给夜幕留下了几道抓痕。
金芒在首,乃二门主谢景的佩剑瑶光;红光其二,为大师兄谢承安的佩剑赤华。吴问苍乘一柄青铜长剑居中,祝云平脚踩银色铁剑随后,剑均无有名;最后一道白中透黄,是陈茂师叔的佩剑耀阳。
掌门仙尊亲点的这六名堂亭山的山门翘楚,此时正在二门主谢景与白袍修士陈茂的带领下,跟着那位异域姑娘前往三百里外的目的地——招摇山。
“连博览群书的伯均兄你都不知道的,我哪能知道。”
问苍正专心御剑,头也不回地应答着身后之人,“苗儿姑娘说得那么邪乎,不就是被一群发狂的山兽给袭击了嘛,还需要整这么大的阵仗去,我真是不明白。”
他口中的苗儿便是早上由谢景带回山门的那位姑娘。那异族女孩此时正乘于二门主的瑶光剑上,换了一身登庭阶的青衣男装,再将头发编于脑后,脱去了来时的狼狈之态,倒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对啊,我看过那么多古籍,也没听过有什么东西能把整座山的山兽都给魔化的。不过你别说,看她来的时候那么惨兮兮的样子,万一真不好对付呢?要真是小事,大伯哪会派两名出尘境的修者跟我们一起去。”
听谢之亭这么一讲,问苍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些道理。
明明听起来不是件什么大事,掌门仙尊却把他们拉到了问苍有生以来进都没进过的堂亭山最为庄重的‘正道殿’里商量,此事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管他呢,去了就知道了。”
问苍还是不由对这一趟行程提起了一丝警戒之心,前方那黑漆漆的林子里,鬼知道藏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行进了一个时辰,昏暗的视野里终于耸出一座高山。
山腹虽被黑色气焰所萦绕,却星星点点莹莹有光,必是开满迷谷花的招摇山无疑。即使是秋季,招摇山上依旧树木繁盛,竟是难寻落脚之处。
苗儿引众人至西侧,只见山腹涌出一汪潺潺的泉水,自东向西奔流入海,是为丽麀之水。泉边正躬有一披满黑色毛发的巨兽,不知是在等谁。
九人逐一下剑,少女径直奔向那巨大的黑影,巨猿则伸出手臂将苗儿送到它宽阔的背上,任其拥抱抚摸。
“这是我的御兽,黑目。”
苗儿双唇未启,众人却心中有声。招摇山人这独有的腹声传音之术,在“正道殿”时众人就已经领略了它的神奇,现在也就见怪不怪了。
唤作黑目的巨猿环顾了一眼来人,马上又将苗儿放下,自顾泉边喝水捉鱼去了。毕竟单凭身形而言,这只巨猿站立起来恐有两丈高,在场自知无人能打得过此兽,便也没法怪它傲慢无礼了。
这一切反而更令人疑惑丛生。
脚踩银色铁剑的圆脸小生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问道:“苗儿姑娘,请问你的族人现在困于何处?”
苗儿抬头望向山顶,众人也顺势望去,隐约能看见一团微弱的火光——“幸存的都在那山洞中。”
“那什么,苗儿姑娘啊,你看,你这位大…灵兽朋友,就不提二门主和陈师叔了,我们在场的小辈合力可能都打不过。若是连它都打不过的山兽,那我们肯定也打不过吧?”
想象了下黑目都打不过的敌人,祝云平不由战战兢兢。
这位圆脸小生便是堂亭山著名的“问题少年”祝云平。他为人憨厚耿直,倒是闹出过不少笑话来。不过这位师兄虽头脑简单,修行方面却是悟性颇高,也是早早入了登亭境的少年雄才之一,实力可不容小觑。
“云平师兄,跟你说了没事就多动动脑子。”谢之亭无奈地捂着脸,“问题不在于强,而在于多,且下不了手。”
见云平仍是不解,问苍连忙补充到,“师兄,试想你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同门突然发狂要你性命,你是打还是不打,杀还是不杀?”
一番推己及人,祝云平这才顿悟,对着苗儿赶忙又是一番道歉。
“无碍。毕竟它们曾经都是我们的朋友,每一只都有自己的名字,我们确实下不了手。”
苗儿望着这山中似有若无飘动的黑气,神情也黯淡了下来,问苍顿时觉得这天上的星星突然少了一颗。
堂亭山往西三百里即为招摇山,直面西海。这山海地泽间,修者多以御物为业,刀枪棍剑斧钺钩叉玩什么的都有;招摇山却因其山灵馥郁,奇兽怪鸟众多,御兽之术独为一绝。这山上的生灵于他们而言就好比是亲朋邻里,纵使入了魔障又哪里狠心下得去手呢?
大师兄谢承安马上接话,“所以现在要紧的是,弄清它们为何暴动,还能否恢复原样。”
“嗯,他们在山洞外围了火篱笆,暂时算是顶住了,只是不知能撑多久。我冲出来时它们都伏在外围,这里应该正处于它们的后……不好!”
苗儿还没说完,黑目马上弓着身子往人群这边大步跑来将她挡在身后。所有人立马拔出佩剑,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你见过鬼火吗?
只见那山林间,凡有空隙处皆逐一亮起了红色的眼睛,放眼望去竟有上百双!这些异兽缓缓逼近,似是被来人打扰了睡眠,戾气甚重。
狌狌,夏羊,豺狼,火狐,鬣羚……山兽一一从林中现形,竟都比堂亭山的大了一圈!更为怪异的是,这些围来的山兽皆红眼,盆口大张,口水直流,身上隐有黑色气焰飘动,不甚骇人,与苗儿先前所述颇为一致。
我去,这地方竟然真有这么邪乎?
问苍紧紧握住手里的青铜剑,眼神来回横扫,这些发了狂的山兽,呸,简直就是凶兽,恶兽!光是视野里的就够他们打一阵子的了。再听这密集的喘息声,被林子挡在后面的可能有上千都不止!
堂亭山每月围猎之时不过一人对一兽,初窥者亦可打个二三野味交差,此时竟被成百上千的发狂山兽围于泉边,一时也分不清谁会更胜一筹。
不知是哪一只先动了爪,其余便像是接到指令一般马上群起而攻之!
黑漆漆的夜色里,这一团团红色的鬼火踏着诡异的黑色浓烟朝前滚来,众人慌忙应战,甚至只能靠张开的獠牙形状来区分自己正在打的是些什么。
“切莫滥杀,击退便是!堂亭诸位,扇阵御敌!”
苗儿听闻,向谢景投来感激的目光。小辈们听令,亦是只以剑腊击打。
巨猿黑目躬于背水处,以长臂向前推挡,再辅以有力的拳击,如铜墙铁壁一般守在正前方令恶兽难以进犯!谢景与陈茂立于东西两侧,剑不出鞘,只以冲力御敌,鞘身过处山兽皆被击倒撞飞,却鲜有性命之忧。
相对年长的谢承安和祝云平则插空到这三位中间,一同构成外围防线。问苍带着谢之亭将剩下的三名女子护在阵中,负责击杀漏网之鱼。
所谓美人在骨,纵是对着这邪魔外祟,谢景舞起剑来依旧柔美飘逸,犹如一只白鹄在兽群中蹁跹独舞。若不是任务在身,谁不想停下来好好欣赏。
虽然,空中那些被挑飞的恶兽并不这么认为。
陈茂身材高大魁梧,用起剑来也是英勇非凡。他一推一收,虽然招式精简,但双脚却分寸未移,每一击都不偏不倚,劲道十足!如果说谢景像一只白鹄,那陈茂定是一只猛虎。
问苍现在可来不及欣赏这二位强者的风采。即使位于里侧,敌人的数目还是过于庞大,害他与谢之亭捡漏都捡得忙里忙慌,东边刚推走一头豺狼,西边就又冲进来一只火狐。要不是二门主下了命令要顾着苗儿那破烂规矩,他早就把这些野味给杀了烤了吃了!
那发了狂的狌狌夏羊一众,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反复扑来,任凭如何击打都不退缩,甚至越聚越多。众人咚咚打斗的声音,竟然全被这些恶兽碾压树枝的嘎吱声给掩盖了下去。
被护在阵中的蓝衣小师妹秦言微以符咒为长,抛出兜里的空符蘸着地上的血水马上就聚灵画起驱邪符来。奈何敌者众,画的速度根本就赶不上敌人补进的速度,作用简直微乎其微。
同行的另一名女修谢世韵也尝以清心琴音安抚恶兽,可惜亦是毫无起色。但巾帼不让须眉,她马上取出腰间插着的铁扇,加入了问苍与谢之亭的御敌阵列当中。
就这么憋憋屈屈地打了有一刻钟,一只狌狌竟躲过谢景的正面一击,从空档间恶狠狠地扑向了内侧正与火狐缠斗的谢世韵!
问苍见状马上飞剑刺出,哪想这狌狌虽然失了神智,身子倒是灵活得很,头一缩就躲了过去!
谢承安手边刚御剑掀翻了一只夏羊还来不及收回,眼角瞥见谢世韵有难,他只得舍身扑向胞妹——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后马上就被这凶猛野兽狠狠抓了一道,衣衫见红。
“哥!”
听见师姐揪心的哭喊,吴问苍来不及自责,立刻收回剑身将这张着血口准备再来一击的狌狌一剑刺穿挑出内圈防阵。
谢之亭闻声也赶忙跑来,用他平日里跟二姑粗学的那些蹩脚手法点住了堂兄伤口附近的血脉,好换问苍继续回去保护秦言微和苗儿。
这伤口虽不见骨,却也带上了暴兽阴邪的黑气,只怕会毒气侵身。
“哥,哥你怎么样啊哥?你不要吓我!”
谢世韵带着哭腔努力扶起身上的谢承安,低头看到手上沾染的鲜血,更是慌张到手忙脚乱。奈何她不懂医术,只能颤抖着握住兄长的手,甚至想要把自己身上的灵气渡给他。
“无事,就是破了个口子而已。”
谢承安虚弱地笑着,捏了捏妹妹的手,同时伸手收回赤华想要拄地而起,没想到还是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嘶!还真有点疼。”
“你别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