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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上,数十座木屋层次错落地散布着,在迷谷花的映照下依稀可辨。
“古籍有云,狌狌性贪嗜酒,此事倒是不假。难道你想靠这个去骗两只回来?它们现在可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能行吗?”
谢之亭靠在桌上,拿手指敲了敲脑袋,觉得这个方案有待斟酌。
最后一排的房屋比前边的都宽敞上许多,皆是一房三室的结构;中间为两层的阁楼,二楼阳台上缠了些花草枝,直接垂到了门前的院落当中,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宅邸。
“豺狼诡谲,火狐狡诈,剩下的攻击力太强,若群起而攻之,我们定无胜算。唯有狌狌个小,且贪欲既然是它们的本性,就尚可一试。”问苍笃言。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村落后方的山上向下移动。每行进一步,黑影与土壤的撞击就将地上的小碎石都震了起来,惊醒了几只盘睡在阳台上的入侵者。一道暗青色的闪电略过,却不闻雷声。
谢承安则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但拿什么去诱它们上当呢?这山洞里也不像有酒的样子。”
这沉重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巨猿黑目。
只见它走到一座大宅的背面,四处闻了闻,便在一个地方大肆刨挖了起来。虽然顶着被吵醒的敌意,但碍于体型差异,几只火狐叫了几声便又回去睡去了。剩下的豺狼则藏在远处,亮着几双猩红的眼睛,在这幽幽的夜里分外地吓人。
“这洞里确实没有。”苗儿无奈回答。
刨了不多时,三个蒙着厚封布的大红坛子就被抱上地面。黑目把洞重新填埋好后,用指甲小心地挑开了其中一坛的封布,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四散开来,叫人口水直流。
“但我家后面倒是给黑目埋了十几坛果酒,可以挖出来。”听完苗儿的这句话,大家一齐看向了黑目,都忘了这也有只大“狌狌”。
黑目举起一坛美酒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空酒坛往旁边一丢,滚了老远也不在意。左右踉跄了两步,它顺势打开了第二坛和第三坛,美美地闻了闻,又是半坛下肚。谁知这大块头酒力竟如此之差,才喝完一坛半便往旁边一栽,酒撒了不少,又打了个酒气熏天的饱嗝,一下就晕睡了过去。
“光有酒不够吧。”
谢之亭思虑再三,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万一引来的不只是狌狌呢?而且又要怎么抓回来?黑目动静太大,且移动慢,肯定要有人去。”
周围那几双猩红的眼睛逐渐逼近,欲伺机而动。而远处同样在靠近的,则是捡到了空酒坛的两只狌狌。这被黑目喝了个一滴不剩的空坛子,果酒的香甜扑鼻却迟迟散不去。
耐不住口舌的诱惑,这两只没挤进房屋睡觉的狌狌慢慢地挪到黑目的身边,试探性地点了点这一大团带毛肉。后者醉得连挠痒痒都吃力,抖了抖便不再动弹。
“我去吧。”
事态比来时所预知的复杂得多,陈茂担心这些孩子们应付不来,恐有不测,便站了出来。“端仪,我记得你说过一种封住气息的法子,你给我用上,应该可以不被发觉。”
较小的那只狌狌用手沾了沾地面上撒出来的酒水,往嘴里一送,马上兴奋得手舞足蹈了起来。更大的那只直接把手伸进了黑目没喝完的第二坛,谁知这坛子太深愣是够不着,反倒把第二坛酒给晃翻到地上,酒水流了一地,实在可惜。
“师叔,这事只能我来。”
问苍坚定地摇了摇头,打断了陈茂的自荐。“耀阳光芒太炽,容易打草惊蛇。我的剑是青铜剑,光芒最弱,夜里不易被发觉。而且我个子小,也好藏匿。事若不成,师叔赶来接我便是。”
两只狌狌急得扒在地上就舔,糊了一脸的泥土。小狌狌先察觉了旁边的另一坛酒,刚欲上前独占就被大狌狌发现扑了上来,两兽瞬间打作一团。奈何小狌狌体型不占优,被大狌狌赶到了一旁,只能继续舔舔地上的余味。或是耐不住它们的打闹,又或是耐不住深夜的困倦,豺狼也逐渐退走了。
谢景担心地盯着问苍,分外想要驳回这个提议。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时此刻问苍确实是最佳人选。夜晚是不容错过的战场,陈茂的剑光过于醒目,小辈中承安负伤,云平莽壮,心性沉稳谨慎身形又小的问苍再适合不过。可本着这十四年来的养育情分,她又怎能放心令其涉险。
“封住肺俞穴确可削弱气息,再辅以青草遮掩,非近身难以发觉。但此法仅能持续两个时辰。”看着问苍恳求又坚持的眼神,谢景最后还是决定放其一试,担心地叮嘱到:“事若不顺,不可急进,保命为上。”
终于赶走了烦人的竞争者,大狌狌一头埋进酒坛喝了起来。小狌狌找机会插了个空,也跟着埋头灌饮。那大只的正沉浸于喝酒的快乐当中,这番偷抢倒是也不管了。不一会儿,两只醉酒的狌狌便无力再扒在坛口,一起坠了下去。
问苍点头答应,向坐在最里头的老人家行了一礼,“麻烦族长让人编一些草绳与草鞋,有要用。”
寨乌见事有转机,哪敢怠慢,欣然差人迅速行动了起来。
两兽东倒西歪,又欲再上坛去,却发现酒坛旁边不知何时放置了一串草鞋。大狌狌伸脚去试,小的也贪心不改,哪知这些草鞋被绑在一块,两狌相扯,结果都摔倒在地,就着醉意直接不省事了。
“师弟千万小心!”
站在洞口送行的人群中,祝云平也收起了平日的皮闹劲头,此刻确是真切的关心。
几个小石子不知从何处丢来,正砸在狌狌身上,后者却一动不动,睡死了。随后,树林中突然耸起一个满身脏污的少年,悄悄走至两只狌狌附近,用剑割开绑着的草鞋,将小狌狌的嘴与四肢用草绳迅速绑住,扛到了肩上。
“师兄放心,明日定可事成归来!”问苍说罢,摇手一番道别,便起剑入林去了。
林中青光乍起,问苍背起小狌狌就御剑向山顶的那个山洞疾行而去,生恐有变——
有惊无险,成了。
黑目终于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开始心疼起自己的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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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
谢之亭和秦言微站在洞口,整整待了两个时辰。夜空却沉默得像一潭死水,折磨着焦急等待的众人。
一道不起眼的青光在林间的枝叶中忽明忽暗,逐渐变亮。二人猝然起身,马上兴奋地朝洞内喊道——
“问苍回来了!”
大家赶忙跑至洞口,那道剑光已然靠得很近,依稀可辨林中的少年身影,背后尚负着另一小兽。
事成了!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吴问苍一直秉承着一条醒世恒言,那就是——该来的躲不掉。
众人还没来得急庆祝,上空就传来了一阵树枝断裂的噼啪声,一个巨大的鸟影从树顶俯冲而下,直奔向那道青光!
“问苍!!”“问苍小心!”
谢景和陈茂赶忙起剑冲过去,但远水怎解近渴,眼睁睁看着大鸟将来不及躲闪的问苍撞下了剑!
正面受到如此猛烈冲击的吴问苍就像折损的布偶一般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后边粗壮的树干上马上就不省人事了。
大鸟仍不罢休,一个回旋腾起,又直奔摔落林间的小狌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