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松了口气，她难受半个月了，别人又不让她说，她开个口就被打断了，今天总算能把这句话给说完全了。
细柳拎给她一个食盒，“九姑娘别客气，有什么需要啊，尽管来。”
中间有人伸手要接，细柳没松手，林九开了车门，“你放上来吧。”
细柳一笑，“承惠十一两八钱银子。”
林九的笑容有点儿僵，“我还以为，你会对他们说呢。”
“你是主子，这付账的事，您不发话，谁会给钱？”细柳笑在脸上，依旧伸手。
“也是，以后还要多麻烦你呢。”林九抬手，想要让人招呼人，但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来，从自己身上摸了一下，“这个给你。”
拿给她一个锦囊，是真的那种锦缎绣花小荷包，入手还挺沉，细柳打开一看，超出意外，“有点儿多啊。”
“给你的，就不多。”林九说着，对她一笑。
细柳收的问心无愧，站到门口，看着林家这阵仗从胡杏斋门口走开，觉得清静不少，刚要回院，巷尾处拥过来一堆人，直接冲过来，喊着“方姑娘”，把细柳吓的赶紧进门，麻利关门落闩。
外面啪啪啪的拍门声，听的细柳心惊肉跳，看十一在一旁偷笑，方方和方圆也在一旁跟着笑，细柳没好气，“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多人，我害怕不行吗？他们这么狂热，万一踩踏，我怎么办？”
十一点头，“姑娘说的有道理，所以要制定规则。”
方方说，“要关门。”
方圆说，“要放狗。”
“你们俩挺默契哈？”细柳瞪他俩，“关什么门，放什么狗？我这儿没那些东西，门外的是什么？是钱，懂吗？开门，干活！”
“是。”方方呲牙，方圆咧嘴，两兄弟笑的跟什么似的，两边开门，门闩一横，给十一安排人排队的时间。
细柳惦着手里的金子回后院，这次也不让青枋装扮了，她自己去小楼。
“美人”一颦一笑都不能有人气的，细柳自带没人气的“异宝”，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青枋在一旁端着茶盘，看着细柳自然的抬手、翻转、冷冷一笑，拿了茶杯就泼洒了下去，“取笔墨来。”
“仙女撒甘露了！”
楼下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细柳差点儿破功，低声道，“幸好我洒的是茶水，这要是洒的墨汁，是不是能吹成天河里的星星？”
青枋赶紧摇头，想打消细柳这念头，青盏却往上推，“姐姐要不要试试？”
“你别添乱。”青枋一头都没按下去，这头还有撺掇的，急忙拉开青盏，“走走，我们去给姑娘拿笔墨去。”
细柳看着楼下，她倒是真想洒些墨水下去，看看这些脸孔，一水男的，从这儿出去，说的是什么话，街头巷尾都能听到，他们评头论足，贬低着挑剔着酸的不行。
卫益周一直在楼上，看了全程，虽然听不到细柳在下面的时候说了什么，但此时看细柳动作不对，虽然破坏气氛，但还是得出声，“他们这么捧着，你也不要太过夸张了，你是要作画？”
细柳扭头看他，“你家二姐姐又没有买断的画，我的技能，干嘛要为不相干的人隐藏呢？她因为才女的名头，得了多少利？如今不是嫁的如意郎君，过的挺好吗？还怕我提笔？”
卫益周摇头，“我怕别人说你。”
“说我什么？模仿你家才女的画风？”细柳冷笑，“她要真有本事，怕什么？”
说着话，青盏已经带着青枋回来了，纸张是上等的洒金宣，笔墨也都是准备的上等的，细柳提笔，画的是楼下风景，人、廊、花、风和雪。
二月初的早春，她这儿，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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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巷尾传着的，都是“方姑娘”的传说，人美，画美，声音也甜，最好的莫过于没有进王府，不然，那等高墙大院里，这等绝色，他们哪有缘得见？
细柳看着那托盘里二百两银子，想着刚才自己那幅画，才刚晾干呢，底下就有人喊着买，细柳原本想画两幅正图呢，没想到这就有人买，索性第二幅就画了个漫画，随便找个冷笑话写上，简直不要太轻省。
买一送一简直太划算，当场就有那财大气粗的，直接砸现银。
细柳就是喜欢现银。
卫益周在后面叹气，“这也太俗了，会被人说的。”
“黄白俗物怎么了？俗人一个，不喜欢俗物，那别吃饭啊。”细柳惦着银锭，“回头，我就出个金句册子，保准红透。”
红透是什么意思，卫益周不太清楚，但反正是好事，因为她的语气不同。就这么看着她，他心底的疑惑更大，细柳被他看的微妙，冲他一笑，“想说就说，别憋着。”
他凑近了点儿，“细柳，今年，你二十了吧？”
细柳说过，不要问女孩子年纪，不礼貌。但他们之间，不一样。
细柳说，“虚岁。”
是了，她一直按周岁过的，但虚岁也是年纪，他伸手捏她的脸，“但我看你，还像初见时那样，除了眼神，其他依旧稚嫩。”
连手感都一样。
细柳拍掉他的手，“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我本来就很年轻。”
他啧声，“卫薇比你只大一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细柳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想来卫薇是变化太大，成了亲的女人，基本没什么自由出来，她见的不多，即便有，也不会太注意，因为往来的少女太多。
她眼神略沉，看卫益周，认真道，“生育是女人所有苦难的开始，你不理解就算了，但别比对，本来就对女人不公平，还要再踩一脚，有违天道。”
卫益周说，“生儿育女本就是女子本分啊。”
“那是因为男人生不出来，又想掌控女人，便把这些强压在女人头上，才会说是本分。你知道本分是什么吗？”细柳定定看他，看的他言匮语乏。
“本分，本分就是各自生来自带的使命，应该做的事，只要人人安守本分，这天下就太平繁盛了。”他莫名心虚，“我知道，你不是这么认为的，但就是因为你如此，不家人亦如此，才会到此地步。”
细柳看着他，嗤笑一声，不说了。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她起身，端起银子回房。
方圆拎着食盒恰好此时过来，“晚饭好了，姑娘是在中厅用，还是……”
“我不吃了，看好客房这边的客人们。”细柳打断他的话，继续往后走。
方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拦住卫益周，“卫公子，后面是私人地方，您不方便去，您这边请，晚饭我给您带来了。”
他本就带了两份，青盏说姑娘很可能和卫公子同用，所以带的少，会很尴尬，可他带全了，姑娘也没留下，甚至不吃了。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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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末，青盏端着托盘过来，“姐，我能进去吗？”
细柳正在写字，不想见人，“你去找十六吧，我累了。”
“哦，”青盏应下才反应过来，“我干嘛找十六啊？”
“你想问我的问题，可以先问问十六，大多数时候，我和十六的观点是一样的，应对方法也差不多。”细柳抬头活动了一下肩颈，“我不得空的时候，你问她也可以。”
“姐，你累了就休息，别打发我，我心里有数。”青盏听出她的敷衍意了，端着饭菜走人。
她和十六不熟，有些话不想多说。
翌日，胡杏斋大门外挂了“歇业”的牌子，细柳躺在小楼的躺椅上，铺了褥子和毛毯，盖着被子，看春雨润无声。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这话，从早上一直问到中午，十六撑着伞从外面回来后，细柳才坐起来，但用被子把自己裹的更严实了。
“姑娘，您这样，太像生病了。”十六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看着门窗大开，但脚边放着火盆的细柳，有些无语。
细柳裹紧被子，“我今天才觉得冷，不行吗？”
十六更不解，“可是，已经开春了，不冷了啊。”
细柳对温度感知一向不敏感，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三伏炎天，她都平静，但今天她就是觉得冷，“别管我了，你先说你做的事。”
“还挺顺利的，投放消息一向不难。”十六一笑，说的轻松，“姑娘且请等着好消息吧。”
“希望是好消息。”细柳松了口气，准备继续躺着。
十六赶紧扶住她，“肯定会的，只是姑娘，林九姑娘又来了，您还是起来准备一下吧。”
“我病了，不招待。”细柳推开她的手，“谁来我都这样。”
十六无声一叹，下楼去告诉十一细柳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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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今天舒服了，心情也好，特意过来的，不想被拦在门外。
她亲自下车，站在门口，说，“昨天，事出有因，你家姑娘是知道的，今天我特意来道谢，你们还要拦着？”
十一回道，“我们姑娘病了，今天关门了，您来，是特意开的门。”
“既然门都开了，为何不让我进？”林九更是不满，“我知道你们里面有客人，怎么可能关门，客人不需要出来吗？”
十一说，“客人自有另外一道门。”
“没有让客人走后门的事，细柳，细柳你应我一声，让我进去。”林九扬高了声，说着就要往里硬闯。
卫益周从廊下出来，拦住了要挡门的十一，“让她进来吧，有事我兜着。”
十一看到是他，低语，“可是，姑娘真不舒服。”
“那你就去请大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