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没想到小云会来。
尤其是她都已经装好样子了，小云一来，几乎要打乱她的计划。
“细柳？”小云还在叫她。
油灯的光晕淡淡缓缓，落下来仿佛有温度，但小云伸出的手，却仿佛自带冰封——细柳被她一拍，周身僵硬的触感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一抖，差点儿把灯摔落，好在她稳住了，急忙回头叫人。
柴房里关的从来都是不值钱的下人，就算是死了残了，也是酌情上报的，就比如这种的，遭主子厌恶丢下来的，而主子们此时又高兴欢喜，这种事就不要拿上去破坏心情了，随便用草席裹一裹，拉出去丢乱葬岗，已经算对得起她的身份了，也不枉四少喜欢她一场。
小云拎着冷掉的食盒，眼看着细柳被拖出来卷了席子，她有点儿懵，感觉自己过来一趟，事情好似脱离了什么。
但她反应不慢，赶紧去找卫益周。
“四少，四少在吗？”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刚到清新园门口，就被守门妈妈挡住了，“你是哪儿院的丫头？”
“麻烦妈妈了，我给四少送点心。”小云手里还有食盒呢，这东西可不是随意经手的。
甜妈妈在院子里，往门外看到，直接拦住：“给我吧。”
小云硬着头皮说：“这是四少点名要的。”
甜妈妈似笑非笑，“真的？”
都到这份上了，假的都得是真的，小云点头，“是四少交代的，厨房特意做的。”
甜妈妈神色一冷，说她：“小丫头，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知道你和细柳认识，这种和公子有关的谎话，公子会认的，但公子现在，不在院里。”
这是碰到实话了，小云立刻说：“妈妈，细柳死了。”
就算这话一时半会儿传不到四少那儿，但只要有人知道，总比她一人着急的强。
“呸！说什么晦气话呢！”甜妈妈急步过来，直接把她推到一旁，“你回厨房忙去，这话要是被夫人知道，你就别想在这儿了。”
“可是……”
小云还想争取一下，但是甜妈妈一眼瞪过来，打掉她手里的食盒，转身对守门的婆子说：“把门看好了，四公子要静养。”
食盒里东西散落一地，盘子还碎了一个，小云也顾不得别的了，急忙收拾了，这回去必会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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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走乱葬岗这个套路，因不想“诈尸”吓人，便被扔到了地方，啧，晚上的氛围还真是……冷飕飕的。
她不吓人，却被人吓：才刚一起身，不远处一阵青光飘过来，几乎就是冲着她飘的，她只好蹲身避开，那团青光却定住了，就在她头上，忽闪忽闪的，缓缓暗灭。
“快，快点，新来了货。”
忽然有人说话，随着话音就有人一前一后的过来了。
细柳咳了一声，试探一下这“货”是否是指自己。
“你咳什么，想吓死我啊，”前面那人停住了脚，回头说，“点灯，小灯两个，看看是什么样的。”
“我没咳。”后头那个辩解了一句，点起了两个豆大的光。
果然是小灯，细柳松了口气，只两个人，无论是摸财还是挖尸，都是见不得光的。她站起身，静静看着。
这两人低头直找到她身前，万没想到还有个站着的，吓的熬一嗓子就趴下了，哭爷泣奶的连声求饶：“饶命饶命，大仙儿饶命，小的回去一定给您日日高香，我们兄弟俩就是小本的买卖，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往日里看你们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儿换了胆？”细柳嫌实在太暗，这两人就在她面前都看不清，她索性说着，拿出一个火把来。
明亮的火光照的这俩人顿时回魂儿，到底是干这种事的，胆子还是有的，抬头看到细柳，虽然不认识，但可以确定是活人，前面那个就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哪来的丫头，敢和我们兄弟抢活？”
细柳眼神一冷，手里火把直接往他脸上燎，把人逼退，拉开距离，不屑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干这种事你还有理了？真以为乱葬岗是无主的？若真有魂魄，你们俩，必然要死在万鬼之下，姑奶奶是来救你们的。”
“就你？”那人自从看清后就一点不带怕的，又听她说了这些，直接嗤笑，“你知道我们哥俩是做什么的吗？真是黄毛丫头说话不怕风大——啊！”
细柳抬手把刚才那团假鬼火抓了下来，他们大概不记得灭掉的位置，但她还没忘，然后往火把上一扔，把火把光都染成了青色，呼的一下蹿起老高，这人被光火吓的和后身的人摔做一团，没话说了。
“这就对了，安静点听我说，老实回答问题。”细柳对于这意外之财，当然不放过——这乱葬岗的生意从来都有人做，她头一次碰上，还觉得很新鲜呢，不仅要了解，还要扩展。
天明的时候，这两兄弟——刘薪刘火，已经对她服服帖帖的了：说什么都接得住，胆大心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敢说，这种人比他们更适合侵夜，而且还有身手，光这一点，他们就服。
南白庵早上开门的是小道童，看到细柳在门外，愣了一下，立刻回头：“师尊，方姑娘来了！”
细柳招呼刘家兄弟：“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俩这次赚大发了。”
“那是，跟着姑娘，稳赚不赔。”刘薪赔笑，立时附和。
细柳一直没报名字，就是不想给他们固定印象，此时被小道童喊出来，青灵子亲自出来接她，也是一口一个方姑娘，言语间颇为客气：“您又亲自来了，方少最近也常来这边，还说您出来不方便，让我多去走动。”
“以后就方便了。”细柳说，“这两兄弟你安排一下，是乱葬岗上一把好手，我住哪边？”
青灵子一边应下，一边亲自带细柳去客房——到底是红火起来了，新盖的房子还在修建，沿路过来，能看到好几处布幔遮挡的施工处。
“姑娘且先住着，”青灵子开了房门，一边说着，一边介绍，“这边临着后山，虽然没有温泉，但泉眼在底下，出来的水是冬暖夏凉，这一带多是薄荷香蒲，少有蚊虫。”
“这里如果不是庵庙，做个客栈也是很赚钱的，多好的环境啊。”细柳顺着她说的看了一圈，然后坐在桌前，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事，“我这几天都在这儿，你不要多说，方少知道与否没那么重要。”
“是。”青灵子点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细柳也没看她，兀自到镜前看自己的脸。她洗漱过的，此时内外洁净，就差一点朱砂，此时有人证在当前，她麻利的在眼下点了几下。
等青灵子纠结完了，她也点好了。
青灵子说：“我一会儿让人把账目送过来，姑娘您先休息。”
细柳几乎是顺着她的话就除了外衫，躺下了。青灵子恍惚看到她脸上多了一点红，但没看清楚，又不好一直盯着，便退下了。
五天后，方杰才知道细柳在南白庵。
还是细柳从外面回来撞上了，他多看两眼，把人叫住，才道，“你住这儿了？没去平南巷？”
细柳笑道：“我在槐花巷买了处小院，正修缮呢，等修好了，请你喝酒。”
方杰诧异：“你哪来的钱？”
“攒了这么多年，买处房子还是够用的，平南巷是你买的，我一分钱没出。”细柳提醒他，“还有这南白庵，可是我出的主意，六四分我占四成呢。”
“我妹妹果然厉害，”方杰按住她的肩，“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就有，长大了明显我就敷粉遮盖，这不是出来了，不用遮掩了么？”细柳推开他的手，“你赶紧去忙你的，我去后山看看，又熟了一波山果。”
泪痣突兀冒出，除了她自己，任谁看了都想多看两眼，毕竟是人为，所以长的形状位置无一不美，为她这圆脸加分诸多。
方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头，啧了一声，觉得妹子真是长大了，不仅漂亮，还有气势，他见过多次了，每次都觉得气势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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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拎着杆子打山核桃和山栗子，让几个半大孩子跟着捡，独轮推车上面能放两个大筐，没装满果子就捡的差不多了。
有山就是好，至少不缺吃的，细柳给他们一人砸了一把核桃仁，然后推着车回去，引得改名为碧虚的女尼又告诫所有人一次。
“不至于那么严肃，我还要挑几个人去我那儿帮忙呢。”细柳拦住了，把她拉出来，一起去厨房，“你现在是跟着青灵子一起做事，还是和她分开了？”
“忙的时候就分开了。”碧虚不知她要做什么，有点儿想拦却不好使劲儿的尴尬，“姑娘，您在这里，我们都不敢动，您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你们不用帮忙吗？”细柳就是来帮忙的，看她们这样，她果断出去，“那你回头挑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过几天我要带去槐花巷。”
碧虚应了，送她出来，明显松了口气。
细柳再次感觉到那种无力感，真的是认知问题，哪有人生来就如何的？不都是被灌输的思想？真的是……太难了。
看着手里的两张地契，细柳想要物尽其用，首要的事就是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