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虽然是一个人来的,但看着并不像是经历过丧妻丧子之类巨大波折,一脸丧气或者饱经沧桑的样子。肉眼可见,四肢健全。虽说村里也不是多么富贵的地方,但也不至于有谁家揭不开锅。再加上他生的细皮嫩肉的,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样儿,不像是历经磨难忍饥挨饿勉强度日的人。
简单来说,他不符合知天命的人的特征中任何一条。
不过,据说他不只是表面书生样儿,真是个书生,文化程度很高,写的一手好字。这个描述是不是很熟悉,别急着瞎猜,他的一手好字不是毛笔字,是钢笔字。
他有一支很特别的钢笔,古铜色的外壳,笔尖上雕着“洪”“宝”“X”“X”四个字,不知道是个什么意味。
那时候我还没上小学,字儿都是偶尔看着姐姐书和作业里,心血来潮缠着姐姐零零散散教的,剩下俩字儿那时候是不认识,所以也就只能靠着认识的部分去猜。关于“洪”和“宝”,我历经探索,得到的答案就只有“洪金宝”了。“金”我是认识的,能确定的是剩下两个字中并没有“金”,我思考了许久,觉得肯定是因为“金”用了繁体所以我没看出来,至于为什么另外两个字我认识,我觉得一定是另外两个字没有繁体!
这个推测并不是没有来由的。
“洪金宝”是我在和彩儿看电视的时候知道的。
那天我突然发现了电视里和昨天是同一个人,但换了发型换了名字,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相同之处只是他的武功依旧很厉害。我百思不得其解,问姐姐:“这人昨天不是还是大师父吗?”
“你是不是傻?”彩儿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这些都不是真的,是演的,这个人真名叫洪金宝。”
一提到“洪”和“宝”,我顿时想起了那支钢笔上的字,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问:“哪几个字呀?”
“这会儿怎么突然这么好学了?”姐姐一脸疑惑,“等会儿看完了,演员表里有名字的。”
我对电视的内容已经兴趣全无,等不到演员表了,立马跑去姐姐房间拿了纸笔,缠着姐姐把三个字给我写了下来。
“没错了!”我有种终于解开了多年悬案的释然和笃定。
“什么没错了?”姐姐皱皱眉头,“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我立刻转移话题,万万不能让姐姐知道我在调查王先生,“姐姐,洪金宝的钢笔是不是很贵?”
“那当然!”彩儿白了我一眼,“他可是个明星呢,明星用过的东西,普通人怕是见不着的。”
“那王先生是怎么会有写着他名字的笔?”这问题差点脱口而出,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姐姐若是意识到我在打听王先生,以后肯定就套不出话了。转念一想,他一个神棍,和明星八竿子打不着,也不像个练武的,这笔怕不是从夜市淘回来唬人的假古董吧?或者他以前也是个明星,因为某种不能言明的理由,从电视里退出了隐居在这里?
我的小脑瓜子在高速运转中突然觉得容量不足,一阵琢磨之后准学前班孩子具备的理性使我偏向于相信第二种可能性。至于这“不能言明的理由”,看来不是简简单单一天两天能查清楚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王先生,一定不简单。
带着越积越多的疑问,我开始竭尽全力看电视,试图在所有有洪金宝出演的武打片儿中搜寻到王先生的身影。以至于外公一度担心我以后会沉迷舞刀弄枪最后走上街头卖艺之类。
我之所以知道他有那样一支笔,是因为我妈妈在暑假后不久,生了一场大病。
我妈不只是怀我的时候没胖起来,生了我之后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我妈一直就跟林黛玉似的,“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形容她真的一点不为过。本以为只是因为换季,天气转凉的太快,普普通通的感冒发烧,但这次反反复复折腾了近一个月居然一点儿没见好转的迹象。
单位虽然准了我妈的病假,但我爸还得上班,加上我爸的工作是常驻施工现场的,好巧不巧,那段时间坝上出了事故,他不得不一直在工地守着,家里的事情顾不上一点,只能干着急。挂号打针输液拿药外加病号饭和照顾日常起居,就又都落到了外公外婆这儿。我和姐姐,虽说只需要周五接周日送,但总得有人跑一趟。孩子虽然不需要多少照看,总不能单独撂在家里,也得有人守着。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特别是周末。
又到了周末。
周六,一早外公就把妈妈送去医院输液,外婆去买菜。因为我也是个病秧子,放在医院怕被来往的病菌传染了,姐姐也就担起了挂上吊瓶之后在医院陪着妈妈的重任。外公处理好医院的一摊子事儿,外婆也差不多买菜回来,俩人急急忙忙开始做饭。虽说孩子和大人可以吃一样的不用另做,但病号饭又得是有营养又得让人有胃口,还要避开医嘱忌口,算是对外公厨师生涯的新一轮挑战吧。费时费力做完饭,外公外婆又分头行动,一个去送饭一个收拾厨房和我。
我知道妈妈的身体状况一向如此,再加上自己本来也对感冒发烧习以为常,并没有太过担心,觉着应该气温稳定点儿也就好了。姐姐作为本次事件中的新兴劳动力,时刻告诫我,说我能做的最大贡献就是乖乖待着别添乱。于是周末里我除了吃饭睡觉,安安稳稳地看看电视,连院门都不迈。
周日吃过午饭,我迷迷糊糊地在二楼卧室里打了个盹儿,没成想一眯就睡着了。等我醒了,叫了一声姐姐,没人应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下床想看看有谁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