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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共侍一夫?

“奴婢只想出宫。”

一个翻身,他压在了我身上,锐利的目光直锁着我眼底的灰暗,咬牙切齿道:“很好,苏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身上一轻,他落了地,吼道:“来人,更衣。”

早就候在外面的路公公迅速地领着人进来,鹰般的目光偷扫了我一眼,眼底难掩震惊,他没料到躺在这儿的人会是我吧。

一阵窸窣后,寝宫静了下来。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起身,浑身酸疼与无力印证着昨夜有多疯狂,整个殿内弥漫着欲流的气息。

身上都是他的吻痕,胸前,腰,双腿。

我酸酸地望着,握紧了双拳,泪缓缓流下。

拿过衣裳一件件困难地穿戴起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只想平凡地活着不对吗?

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不对吗?

一路走得好辛苦。

难道这就是给我的结局吗?

我不服,我不服。

绝不服。

我不信命运会这般待我,不信付出了努力没有回报。

绝不信。

“天哪,苏恩你在这儿做什么?”莲姑姑的声音尖刺地穿过我的耳膜。

“恩恩姐姐,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趁着皇后娘娘沐浴的时候……”小如一手捂着嘴巴,满目惊悚,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我要去禀报皇后娘娘。”说完匆匆离开。

听见了莲姑姑的叫声,宫人们也陆续走了进来。

我衣衫不整,颈上还露着几个吻痕,皇帝又在方才离开,这样的场面,还用得着说什么。

宫人眼中的鄙夷与唾弃,已说明了一切。

我等着,等着他的到来,皇后这么做,为的不就是让他看到这一切吗?

殿内很嘈杂,莲姑姑盯着我,宫人们窃窃私语着。

那些眼神,像是一枚枚的铁钉落在身上。

“苏恩,你好大的胆子。”皇后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全身都气得颤抖。

“娘娘,景临大人来了。”一名小宫女匆匆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

终于来了吗?我笑了,很涩很苦地笑。

该做怎么样的准备面对他呢?

我来不及想。

他已进了殿,一身月白长衫,俊脸苍白如纸,视线相遇的瞬间,我悲苦,他怨恨。

“恩恩?”景临温柔的声音已变了调,“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还有为什么?她竟然趁本宫沐浴的时候勾引皇上,这种事早就屡见不鲜了。”皇后冷哼道。

“恩恩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这么肯定?别忘了本宫以前的那些贴身侍女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地勾引皇上以求荣华富贵?”

景临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我,那目光,有几分不定。

“我没有,没有勾引皇上。”我要解释,应该解释,努力地去解释,“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当然不是看到的这样,皇帝看清了睡的人不是本宫,怒气冲冲地离去,你见得不了宠,就想着再找回景临的心。”皇后讥讽道。

“我被人下了药。”没有理睬皇后,我只与景临相望,“要出宫之时昏倒了,醒来后就睡在了这里。”

“是谁下的药?”景临凄然地问。

是谁?不愿相信是莲姑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小如将我送到皇后寝宫的。”

“你血口喷人。”皇后身边的小如冲了出来,怒声道,“我本想去送你,却见你昏倒了,好心把你送回了小偏房,哪知方才我与莲姑姑回来,却见你竟,竟……景大人,奴婢句句属实。”

“对了,景临,苏恩该告诉你他已非完璧之身了吧?”皇后拢拢袖口,望着景临的目光万分愉悦。

我一怔,皇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后身上。

“她定是告诉你是被恶霸给欺凌了吧?”皇后睨了满脸苍白的我一眼,又望向景临,“那所谓的恶霸就是皇上,事实上,她在宫外之时就勾引了皇上,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柳妃。”

柳妃?是柳妃告诉了皇后这件事,那天她来皇后宫,目的就是为了告诉皇后这件事?

“不是这样的。”我无助地望着景临,可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犹豫,“事实不是这样的,景临,听我解释,我……”

没容我说什么,景临问:“是皇上吗?是皇上吗?”

我含着泪望着他。

“说啊,是皇上吗?”温柔的神情彻底裂开。

“是。”我哽咽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没有骗你,跟你说的都是事实。”

“苏恩,真没想到你心机这般深沉,我们都被你骗了。”皇后冷哼道。

“婚礼明天后进行 。”景临突然说道,看着我的目光结了冰。

“什么?”皇后惊呼,“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娶她?”

“景家的面子不可丢,我会去告诉今天在场的亲朋,本大人大喜之日,连宴三天,新娘子将会在明天进门。”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景临不再望我一眼,漠然转身,出门时又回头,无情地道,“若然她反抗,绑着她进轿。”

“景临。”皇后追了出去。

皇后将我锁在了暗室中。

很静,很静。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做什么?

不知道。

而我,就是呆坐着,脑海里是白茫茫的一片。

景临说过欣赏我,说喜欢我的性子,还说了解我。

可所有一切的了解在那时全部瓦解。

他不信我说的话。

就这样,我在角落里蹲坐了一个晚上。

什么也不想,只沉浸在黑暗中。

暗室的门被打开,几名宫人进来。

“我要见景大人。”直起虚弱的身子,我道。

“走。”她们压根就不理,只对着我的背狠狠一推,我被推出了暗室。

“我一定要见景大人。”不能这样嫁给景临,事情必须解释清楚,若无法解释,怎么可以嫁娶?

“啰唆什么。”她们直接拖起了我。

出了皇后殿,就在她们走上宫廊时,三人突然昏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睖睁时,身着蓝衫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似笑非笑的眸子朝我眨了眨。

竟是那天以石子打老宫人的男子。

“是你?”我退后了一步,戒备地望着他,“你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宫里?”

“你不知道?我是皇上身边的暗卫青逸。”青逸露齿一笑。

暗卫?是指暗中保护皇帝的侍卫吗?难怪百花节那天遇刺时,他能及时出现,“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皇上让我捎来一句话。”青逸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若你后悔了,他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

算数的?脑海里想起他所说的“朕可以封你为嫔妃”。

“你的回答呢?”

我没有任何的犹豫,“我只想出宫。”不管发生了怎样的事,我只想出宫。

青逸点点头,眨眼间又消失在面前,消失的瞬间,昏倒的宫人醒了过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躺在地上了?”见我怔忡着,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就在我们走出了宫廊,蓝衫男子青逸又出现在了廊上,他的身边,是黑着一张脸的皇帝。

“皇上既然喜欢她,直接纳了她不就是了,何必这般麻烦?”青逸不解地看着他的主子。

“朕是喜欢她,但也止于此,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皇上的意思是说,她以后是生是死都不会再管了吗?”

皇帝瞥了青逸一眼,“朕是皇帝,已够迁就她了,是她不懂珍惜,宁可弃之。”

宫人押着我坐上了一顶轿子。

半晌过后,鼎沸的人声传入我耳中,想必已抬到街上了。

轿帘时不时地被风掀开,透过缝隙,我看到了川流不息的街道,每个行人都在笑着,唧唧喳喳地说着话,讨价还价的声音也不时地传入我耳中。

这样的热闹并没有感染到我,一心想的是如何向景临解释一切。

他可以不原谅我,但不能误会我。

只要误会还在,我与他就无法生活在一起。

我必须想尽办法将误会澄清。

此时,鞭炮的噼啪声从远处传来,掩盖了人声鼎沸。

鞭炮声落下时,有很多的声音从帘缝中飘来,“这轿子里坐的就是赵姑娘的丫环吧?”

“是啊,人心不古,竟然背地里去勾搭自家姑爷,赵姑娘太识大体了,还让她陪嫁。”

“都说赵姑娘长得倾国倾城,没想到品性也这般出色,竟然还让这种丫环进府当妾。”

“唉!”

他们在说什么?

正当我凝神听时,轿子落了地。

“出来吧。”一只肥胖的手伸了进来,将我拉了出去。

是个胖墩墩的妇人,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极尽轻视,就从袖内拿出块喜帕,摊开盖在了我头上,道:“走吧。”

隐隐觉是有些不对劲,我扯下喜帕望着前头的小门。

“这是哪儿?”应该是大户人家,虽说是小门,可一看那木门的雕花,就知道价值不菲。

“能是哪儿?当然是尚书府了,这是尚书府的小门。”胖妇人不耐,“快盖上。”

乐声从小门的另一边传来,那是喜迎新娘的礼乐,进宫之前我就听过好多次,难道不远处也有人在迎亲吗?

“为什么我要从小门进?”

“难不成你这样的人还想从大门进啊?”胖妇人一脸不可思议。

知道景临在怨恨,可他也说了,景家的面子不能丢。

我这般从小门进去,景家又有何面子可言。

“我现在就要见景临。”我丢开喜帕,快步进了小门。

“喂,你不可以这样进去。”胖妇人赶紧跟着进来。

这个院子我来过,因此熟悉路径。

出了长长的走廊,瞧见了正厅,厅内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来贺景临大婚之喜的。

“你不能进去。”一脚迈出时,紧追来的胖妇人抓过我,嚷着,“我家大人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你还想怎样?难道要在他大喜的日子里给他难堪吗?哎哟,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尽找麻烦。”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好了。”景临对我的好,我又怎会不知呢?一时没注意到胖妇人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

“话什么时候不能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日子,快回你的喜房去。”

她说的也对,今天客人这么多,他定是忙坏了,身为新娘子的我又怎能再给她添麻烦?还是明天再说吧。

毕竟日子还很长啊。

当我进入喜房时,不禁被喜房的大气与华丽所震撼。

与皇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连一个喜字,也是独具匠心,叫人百般喜爱。

更别说那些华彩流章的桌椅,白玉山水屏风,雕刻着云彩的壁窗了。

“愣着做什么?快坐在床上,把喜帕盖了,等会儿大人就要进房了。”胖妇人将我按坐在床上,又为我盖上喜帕,嘟囔道,“有这样的小姐,真是好命啊。”

小姐?什么小姐?正待要问,就听见吱呀一声,胖妇人关门出屋了。

一下子静了下来。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嫁人了。

嫁给了当朝的尚书大人,景临。

这样的嫁娶与我的初衷相差了好多,几乎是被迫的。

没有新娘子该有的紧张与羞涩,忐忑与不安。

只寻思着待会儿景临进来该说些什么,该怎样把昨天所发生的事一一地向他说来。

怎样的说法才会使他相信我所说的是事实。

正因为满脑子想着这事,因此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为何不用我换上新娘子的喜服?

为何我没与景临拜堂成亲就直接来到了新房?

为何我会从小门进来?

而这一切,我都认为只是景临过于愤怒的缘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我双腿有些麻木,门开了。

听见了脚步声。

我深呼了口气,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心里已稍有些底气,只待他掀开喜帕。

“哼,倒还真像个新娘子呢。”娇娇的,竟是女人的声音,极为熟悉。

是赵月芙,她怎么会在这里?

未想,自己掀开了喜帕。

就见赵月芙一身红,属于新娘子的红,站在我面前。

她的身边,景临也是一身红,属于新郎的红,漠然地站着,冷冷地望着我。

郎才女貌,好登对的佳人。

我傻愣着,诧异着,震惊着。

赵月芙拿过桌上满满的酒杯递到我面前,盈盈行礼,既娇又羞地道:“姐姐,请喝下妹妹的这杯酒吧,日后我们姐妹共侍一夫,要和睦相处才是。”

“共侍一夫?什么意思?”我望向景临,心下沉,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字面意思,就是说我同时娶了月芙和你。”景临望着我的目光如冰箭,透着极大的怨恨。

这是我认识的景临吗?是那个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景临吗?

“姐姐,请喝下妹妹的茶吧。”赵月芙的声音将我的视线拉到了她的脸上,这并不是一张得意的脸,可她仍旧笑得很开心。

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子的,想了那么久要说的话在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我只觉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

浑浑噩噩的。

“还不快接?”景临的话,吓了我一跳,下意识地就去接了。

哪知赵月芙突然摔破了酒杯,挑起眉,道:“你还真会拿啊?不知道我才是景临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吗?而你,只不过是景临的小妾,从小门进来的低贱的妾室而已。”

“什,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无法相信听到的一切。

“皇后没告诉你吗?”

我只望向景临,“是真的吗?她说的是真的吗?”

“你这样的人怎配进我景家大门,收你为妾也只为当初娶你的承诺。”景临开口,冷漠而无情。

“承诺?你曾说‘我喜欢你,你的性子,你的举止,我都很欣赏,我也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我会爱上你’。你也说过‘要对自己有自信,也请对我有信心’,你的承诺并不是娶我进门后来侮辱我。”挺直腰,我沉稳地回望着他的冷漠。

“侮辱?用得着我来侮辱你吗?”他冷笑,“不管是过去的事,还是心里的所想,我一直对你坦白,而你一直都在骗我,什么恶霸?”

“那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被皇上侮辱了?他所爱的人是皇帝的老婆,他要娶的人又被皇帝毁去了清白?

景临复杂万分地望着我,“那你也不该再与他发生什么关系。”

我的眼眶很酸,湿了。

很失望,我对他真的很失望,“这就是你对我的认识,对我的了解吗?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还有很多的人,很多的事值得你去怀疑吧?为什么你宁可相信他们说的,也不肯相信我一丁点儿呢?”

“我眼睛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平时不干这种事,却在成亲当天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觉得合理吗?”

“够了。”赵月芙挡在了我与景临的中间,挑着眉冷嗤,“还不快出去,这喜房可是我与景临的,你一个丫头站在这里做什么?”

“景临,你也要我出去吗?”越过赵月芙,我定定地看向景临,眸光里有我的决定。

决定嫁给景临时,我就告诉自己,要好好地生活,平凡幸福地生活。

事与愿违,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景临会给我这样的生活。

很失望,也很伤心。

一直以为,景临是了解我,懂我的。

这也就是为何在明知不喜欢他了还嫁给他的原因。

他没有回答,而是移开眸子看向别处。

而我也不再多说一句,挺直了身子,走出了喜房。

这样的情形,无论怎么努力解释也是枉然的。

而我,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几缕尊严。

喜房门外,站在后门处来迎接我的胖妇人,见我出来,她不耐地道:“跟我来吧。”

他们竟然把我安排在了下人房,一间与皇后宫的小偏房差不多大小的房子,颇为简陋。

“这里归我管,大家都叫我胖嫂,以后下人房的清洗就交给你了。”胖嫂双手叉腰,指使着,“每天你要比所有人都早起,洗完衣服后再给大家准备早饭,之后就去厨房帮忙。”

没听她说什么,打量完了这间房,我走了出去。

“喂,你去哪里?”

“既然是妾,就有属于妾的院子,而你说的什么洗衣服准备早饭,不该是我做的,按理,你还该尊称我一声主人。”

“放,放肆,这可是夫人交代下来的,你敢不从?”

“我不是夫人的婢女,不需要听她的吩咐,你可以让大人直接来跟我说。”我声音平淡,可字字有力,更是紧锁着胖嫂的眸子说出这些话。

而我也相信,景临就算现在怎么怨恨我,也不会这般待我。

他不是那样的人。

胖嫂愣住了,一时说不上话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去我所住的屋子。”我一声厉喝。

“是,是。”胖嫂是被吓着了,也被我说得心虚了吧,竟乖乖带路了。

面对她的服从,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成就,只是更觉悲哀。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吗?

难怪在宫里,我的善意总是被当成是好欺负的。

这就是生存方式吧,弱肉强食。

“夫,夫人,这就是你的小院。”胖嫂指指前面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道。

“以后不需要叫我夫人,就叫我苏姑娘吧。”没有拜堂,没有任何的仪式,我就不是景家的人。

心竟前所未有的一松。

“那奴婢告退了。”

“里面怎么黑漆漆的?没侍候我的丫头吗?”本就不需要丫头来服侍,在此刻我却必须这般说。

“这,奴婢明天就去请示夫人。”

“去拿些烛火过来。”

“是。”胖嫂慌慌张张地退下。

院子很简单,也很朴素,院中,一棵两人高的梅树是整座院中最为醒目的。

屋子也不大,但间隔与布置很合理,甚至还有内堂和外堂之分。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地上,桌椅上,能看清挂在墙上的那些山水墨画。

坐了下来,我细细地看着一切。

很久过去,那胖嫂并没有来。

知道她是不会来了,妾氏与正氏,她自然分得清该听谁的。

而我,就这样坐了一整夜。

把自己短暂的人生想了一遍,从爹离世,独自挑起重担养活自己与娘,在红楼失去清白,冒充进宫,宫中所受的委屈与苦难,坚持与执著,直至诚心地想与景临一起生活,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有了自己的世界。

是非曲直,也生成了属于自己的解决方式。

这一夜,我重新认识了自己,或者说重新认识了在慢慢改变的自己。

当赵月芙在吃早膳的大堂中看到我时,目光犀利地瞪了一眼服侍在旁的胖嫂。

胖嫂一脸惶恐。

而景临则没什么表情。

“见过夫人,见过大人。”我朝他们盈盈一礼。

面对我的称呼,景临怔了怔,而赵月芙则是一脸受用。

“大人,民女有话想单独和大人说,大人能出来一下吗?”

赵月芙沉了脸,倒也没说什么。

“我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景临漠然地说完就出了大堂。

我则松了口气。

尚书府花园的美不亚于皇宫,可以说是个缩小般的御花园了。

“说吧。”景临进了亭子,背对着我。

“大人。”我跪在地上,恳求,“请让民女离开吧。”

“不可能。”他想也未想。

“民女与大人没有拜过堂,不是大人的妻子,也就是说,民女现在是自由之身。”

他转过身,愤恨地看着我,“娶一名小妾还用得着拜堂成亲吗?是你对不起我,让我颜面尽失,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我一震,他目光中的怨恨竟是这般浓烈,仿佛是积了几十年的恨一下爆发出来般。

拂袖,越过我,他愤然离去。

知道他怨我,恨我,可没有想到怨恨竟是这般深。

不该的,不该的啊。

可为什么他眼底的恨会浓郁至此?

跌坐在地上,我一时想不通,心里也突然没了底。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我才缓缓起身,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院中,胖嫂带了几名丫头左右张望着,见了我,脸一扬,指着院中一堆脏衣服,粗声粗气地道:“你把这些给洗了,这是大人吩咐下来的。”

“什么?”

“大人说了,你要住在院子里也可以,但若要有饭吃,就必须干活。这些脏衣服一个时辰内就要洗好,我们走。”胖嫂挥了挥手,领着丫头们离去。

我站着,双拳紧握。

一个时辰之后。

“把架子钉好,柴火放下。”胖嫂指挥着丫头钉木桩,又命那些捧着木柴的家丁将木柴放在梅树下,“记住了,以后木柴就送到这里。”

很快,六块木桩在院中树起,就见丫头们利索地缠上了绳。

此时,那胖嫂睨了我一眼道:“快把衣服晾了,丫头们明天还等着穿呢,再把这些柴给劈了,晚上要用的。”说完,她又叫着丫头们离开。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我暗道:“景临,这就是你不放过我的方式吗?你所恨的人,真的是我苏恩吗?”

两天后,正当我劈着柴时,只觉得有一道视线总在我身上停留。

我忍不住抬头。

瞬间,我愣住,鼻子酸了下,竟湿了眼眶。

这才发觉,好想他,好想他。

他走了进来,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木柴,脏衣服,最终伤痛的视线停在了我的手上。

“棠煜,你怎么来了?”起身,忍下莫名的伤感,我勉强一笑,只被他盯着的双手却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手上,处处是伤痕与水泡。

“你的手受伤了。”棠煜的声音不是我熟识的冰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什么事的。”我变得更为不自在,“路公公不是说你出宫办差了吗?今天才回来吗?”

“你找过我?”

“嗯,本想向你道个别的。”不知该说什么,我左右找话,“看来你的手伤已经全好了,连痂都不见了。”

“我该阻止你嫁给他。”棠煜的视线终于与我对上。

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痛苦与自责。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眼底除了冰冷之外的情感,以往,不管再怎么的开心,忧愁,他的眼底总保留着一些冷。

“我不是挺好的吗?”我有些无措。

“真的很好吗?”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我黯然道,“对了,你怎么来了?”

“皇后让我给你捎了几匹布来,顺便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棠煜眼底的伤痛更甚。

“如她愿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瞧去,就见赵月芙在几名丫头的簇拥下莲步进了院子,见到棠煜,笑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看向我时,笑容变得越发灿烂,道:“苏恩,皇后娘娘待你可真是好啊,来景府才三天,就差人送东西来了,你可要好好谢谢皇后娘娘才是。”

“恩恩已经谢过了。”棠煜道。

“那就好,只可惜苏恩不惜福啊,主子待她这般好,还贪心地去勾引皇上,也奇怪,都这样了,她竟还会把你嫁给景临,这皇后对她的贴身侍女,可不是一般的好。”赵月芙笑得花枝乱颤,可眼底却没半分笑意。

只这话,却让棠煜与我都惨白了脸。

这件事应该早已传遍了皇宫,棠煜也该知道了。

我却不希望他知道。

只要没人在我身边提起,只要他不提起,我就当做他不知道。

不想让他认为我是那样的女子,想给他最好的印象。

我的脸色越发惨白,甚至双手也情不禁地抖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乎棠煜的感受?

为什么心会痛?

难道,难道我喜欢上了棠煜吗?

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呢?在我进入了景家后。

“夫人误听谣言了吧,恩恩不是那样的人。”棠煜道,“在这世上,她是唯一能让我全心全意去相信的一个人。”

棠煜……我紧咬住下唇,他竟这般信任我吗?

“哦?苏恩勾引皇上,那可是有目共睹的,见证的人不知道多少。”

“那又如何呢?表象不见得就是真相。”

“棠公公这般护着恩恩是为何?”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而夫人只是道听途说吧?”

赵月芙美丽的脸极为不悦,牵强地笑了笑,瞪着我道:“棠公公这般护着你,想必你们的交情不浅,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等到赵月芙消失在视线之中,我突然觉得脸上湿湿的。

“怎么哭了?”棠煜伸手想为我擦去泪水,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哽咽,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从小到大,我从没这般哭过。

棠煜的目光中怜惜万分,“虽然谈不上全部了解,认识你至今,你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

“你今天话真多。”我哭得更凶了。

以为景临才是最知我的那个人,错了,最为关键之时,他不信我,甚至伤害了我。

“你若再哭下去,我的话会更多的。”他一声轻叹,道尽了他的心疼与无奈,最终,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该走了。”

“走了?”我的心底生出巨大的不舍。

“好好保重自己。”

望着他的离去,我的泪反而落得更凶猛了。

秋天的夜空,很干净,很明亮。

今夜无法入眠,心被揪得很痛,就连呼吸一下也能痛得喘不过气来。

突然明白过来的事实让我无措。

喜欢棠煜?

是什么时候的事?

竟是这般后知后觉?

望着头顶一闪一闪的星星,我又落了泪。

擦去眼泪,可这泪水像是止不住般,拼命往下流。

最终,我将头埋进双膝中,哽咽痛哭。

天刚亮,院中的小门就被胖嫂敲开。

我坐在屋子门槛上一夜未睡,漠然地望着胖嫂摇摆着肥胖的身子来到我面前。

“丫头的人手不够了,以后倒马桶的事也由你来做。”

见我只是木然地坐着,胖嫂白了我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知道了。”我疲惫地起身。

“先去主屋,再去下人房,动作快点儿,等会儿还得去厨房洗菜。”走到交叉小道时,胖嫂道。

“洗菜不是有专门的丫头吗?”我问。

胖嫂扁扁嘴,“不是跟你说了,人手不够,这些事暂时就由你来做。”说完,又往前走去。

堂堂的尚书府人手怎么可能不够?摆明了就是在欺负我。

难道我就该被欺负吗?

主屋,也就是赵月芙与景临的院子,离我并不远。

主屋很大,鸟语花香,处处好风景,风景之中,就是宅子。

丫头们在廊中穿来穿去,准备着主子起床时的用具。

我进了大堂,穿过内堂,走进寝室,就见几名丫头恭敬地站在屏风外等候差遣,而白玉山水屏风后,隐约能看见赵月芙已经起了床,正在丫头的随侍下整衣。

“夫人要洗脸了。”屏风里的丫头一唤,立刻有人出去传了。

马桶放在最外侧的角落中,直接拿了就可以走,不必与赵月芙遇上,这让我松了口气。

端着面盆的丫头鱼贯进来,为首的那名丫头悄悄地跟一旁的人说着话,说到尽兴处笑得合不拢嘴。

我站到一旁,等她们过去。

没料到,那说笑着的丫头在进门槛时一时没注意绊了脚,撞上了我。

哐啷两声。

面盆与马桶都掉在了地上。

幸好那马桶是有栓的,只要不摔破,脏物就不会漏出来。

我身后是墙,所以没摔倒,那丫头没这般幸运,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长不长眼啊?”说话的丫头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我鼻子骂,“没看到我给夫人送水吗?还故意站在门中间,你安的什么心啊?”

没待我开口,赵月芙从屏风内走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身边跟着胖嫂。

见到我,她柳眉一挑。

“夫人,她明知道奴婢手上拿着夫人的洗脸水,还故意来撞奴婢。”丫头说得极为气愤。

“我没有,是你端着水时跟别人说话才撞上了我。”面对这样的情节,我已没有了气愤的感觉,原来,这里的人与宫里的宫人没什么区别。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这里所有的人都瞧见了。”不过,她们应该不会帮我才是。

果然,她们的目光个个都不敢与我直视。

“胖嫂,今天不要给她饭吃。”赵月芙冷冷地望着我,说完,回了寝房。

冤枉我的丫头得意地望着我。

饥饿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昨晚一夜未睡,加上连日来的劳累,让我此刻的身子极为虚弱,就连挥捣衣杵的手也显得没力气。

夕阳已下沉。

眼前,还有一大堆的脏衣服没洗。

咬紧牙,我快速地敲着。

该怎么办?

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正想时,一道细细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苏姑娘?”

抬头,眼前站了一名与我年纪相仿的丫头,大大的眼,圆圆的脸,长得很清爽。

我心生戒备,不知又有何事了?

她左右看了看,快速从怀时拿出个纸包,“这是三个肉包子,快点吃了吧。”

愣着,我一时不解她此举,赵月芙不是下令一天不给我饭吃吗?

“我叫小蝶,是棠公公的人,棠公公命我好好照顾你。”小蝶咧嘴一笑,将纸包塞入我怀中,悄声道,“我不能多待,要是被人撞到就不好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又悄悄离去。

“棠煜。”我喃喃着,忍不住又想哭了,他怎么待我这般好。

一连半个月,我都没有见到景临,而赵月芙的刁难,只不过是让我的力气每天花尽,身子每天处于透支状态。

除此之外,没人再来打扰我,除了小蝶。

可也奇怪,小蝶已经三天没有来了。

叠好晾干的衣裳,我往下人房走去,顺便也去看看小蝶。

很怪异,一路上,没见着几个婢女,偶尔见到几名,神情都极为慌张。

进了下人房,发现婢女们都集中在一起了,低低地互相说着话,神情与方才遇到的人一样,慌张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人,都搜了,没有发现什么。”从婢女前方传来男人的声音。

景临也在这里?

此时,婢女们让开了一条道,就见景临走了出来。

目光相遇之时,他本是思考的目光陡然变冷,漠然从身边离开。

望着他的身影,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一直有说有笑的人,一直温柔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景临一走,本是不安着的婢女们都松了口气,一时声音如麻雀的叫声般响个不停。

“真没想到小蝶竟然是前朝的余孽,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真看不出来,好险啊,差点儿连累到我们。”

“这几天可吓死我了。”

“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死了都没人来收尸,被抛在乱葬岗上,最后只能被野兽吃掉。”

“嘘,小点声,难道你想跟她同样的命运吗?”

“听说今晚前朝的余孽会去埋尸。”

“那才好,这样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这些人太可怕了。”

杂乱地听着,她们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惊跳一下,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进她们在说什么,满脑都是那句“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死了都没人来收尸,被抛在乱葬岗上,最后只能被野兽吃掉”。

小蝶是前朝的余孽?

死了?

我心中一阵悲凉,前几天她还活蹦乱跳,每次见到我就天真地朝我笑,竟死了?

前朝?

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什么?以前听路公公说起过“你可是大业的继承人”,子嗣什么的。

小蝶是棠煜的人,她又是前朝余孽,那棠煜岂不也是前朝的人?

不对啊,前朝距今已有两百多年了。

大业继承人?难道……整个人一阵寒凉,不信,我不信。

应该没这么复杂的。

“苏恩,你拿着衣服在这里干吗?”胖嫂的粗嗓门贯穿了我双耳。

这才发现,自己竟拿着折好的衣裳出现在了花园中。

“还不快离开,夫人和京城里最有名望的夫人们在赏园子呢。”

沿着胖嫂的视线,瞧见不远处打扮得一身贵气的赵月芙与一群贵妇们说笑着朝这边走来。

“是。”我转身就离开,可心思恍惚,一个不慎被路上的枝条绊了下,身子是稳住了,手上的干净衣裳却落得满地都是。

这样的大动作那些贵妇人自然也看到了。

“原来尚书府的丫头这般毛躁啊。”一绿衫妇人走了过来,以袖掩嘴,哧哧而笑,“芙妹,你可要管教管教才好,要不然,会让这些下人小看了你这当家主母。”

赵月芙本是笑眯眯的眼见到我刹那沉了下来,冷冷地道:“没看见我与夫人们在逛园子吗?下去。”

正要离开,一穿紫罗流苏裙的妇人拦在我面前,看着我道:“看她的穿着不像府上丫头的装扮啊,芙妹,她是谁啊?”

“该不会是尚书大人娶你当天同时迎娶的那位妾氏吧?”另一妇人试探着问,目光里是满满的嘲弄。

赵月芙脸上仅有的笑容也不见了。

“芙妹的脸色都变了,真是那名妾氏啊?”几名妇人围住了我,任凭我怎么走,她们就是拦在我面前。

“请几位夫人让一让。”我道。

“什么?竟然让我们让路?”贵妇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绿衫妇人瞄了赵月芙一眼,“芙妹,看来你这个主母当真做得不怎么样,一个小妾竟连尊卑之分都不懂。”

“是啊,你看我家的那几位妾氏,见了我可都恭敬得很,吃饭时抢着夹菜,睡前争着给我洗脚,要不,我帮你教训教训她?”紫衫妇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我轻咬下唇,任她们说着,势单力薄,做不了什么。

赵月芙漠然地瞥着我,道:“月芙谢各位姐姐的厚爱,只一个小小妾氏,无足轻重。还不快离开这里?”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赶紧抱紧了衣裳,从她们中间离开,却在经过绿衫妇人身边时,她突然伸出了手,下一刻,痛呼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她的怒骂声,“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来撞我。”

让我所没料到的是,她竟抡起了手想打我。

就在我以为又要受无枉之灾时,绿衫妇人的手被赵月芙挡了下来,她望着妇人的目光满是厉色,“王夫人,这毕竟是在景府,堂堂尚书府的妾氏就算犯了错也自有我来处置,你这样公然出手,是不把我赵月芙放在眼里吗?”

这位王夫人与其余几位夫人皆极为尴尬,王夫人慌忙收回手,干笑几声,“芙妹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抬了下手而已,没别的意思的。啊,时间不早了,我看我也要告辞了。”

“我们也是,我们也是。”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送了。”赵月芙又换上了一脸笑容。

很快,这些贵妇人消失在了花园中。

没有想到赵月芙会帮我,真的出乎意料。

挥退了胖嫂,赵月芙漠然地望着我,“她们是我父亲客商的夫人,平日与我素有交情,可也不安什么好心,我不是在帮你。既然你已嫁进了景家的门,她们欺负你,只会让我颜面尽失。那个王夫人打你,只是想刻意来讨好我,可也不无有想看好戏的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笑话我的机会,而我这一辈子,受到的最大耻辱是你给我的,因为你,我成了全京城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笑话。”

赵月芙傲然的眸底有着极大的伤痕,更是充满了痛恨与酸楚。

陡然明白赵月芙恨我的原因了。

全城首富商人的女儿,这样一个高傲的女子,从小养尊处优,众星捧月,却遭到了退婚,成亲那日,又与妾氏同时进门,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背后笑话她,怎能不教她怨恨?

此时,赵月芙又说道:“我生平最为痛恨无端起是非,背后伤人的人,所以,我不会在暗中对你使坏。这几天对你的折磨也够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干那些脏累活,想要得到景临的心,就各凭本事吧。”

一愣,她竟然以为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只因我要与她争夺景临而引起的吗?

也是啊,谁又会想到是姐弟的当今国母会与尚书大人深情难了呢?

在赵月芙心里,恐怕我就是那种仗着是皇后的贴身人而厚颜无耻地来与她争夺景临的人吧?

可她不知道,就算没有她的吩咐,景临也一样不会让我好过。

“我不会与你争夺景临的。”我道。

赵月芙拧起了眉,“你想耍什么把戏?”

“你要面对的人,不是我。”那个人也不会对她有实质性的威胁,景临把她藏在了心底深处,没人能让他敞开这扇门。

回了院子,我坐了整整一下午。

心思百转,棠煜若真是前朝的人,小蝶又是前朝余孽。

如果真有人去收尸,那他也会去吗?

若真去了,岂不是要与景临正面冲突?

想着想着,我坐不住了。

万分紧张和慌乱。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要比所有人都先到达乱葬岗,守在那里。

尚书府的大门不如宫里那般严,可也是要问清楚去做什么后才会放行。

随意编了个理由,我说是去买绣花的针线,家丁竟真的放行了,简单得让我难以想象。

天气越来越暗,星星已悄然爬上了夜空,月光明媚,照得天地亮堂如白昼,这样明亮的夜晚有助于我看清地形。

街上行人也很少,还剩一两个摊贩在叫卖着,为了问清乱葬岗的具体位置,我在一个摊贩前随意买了块廉价的红绳玉石,见我买东西,店家自然说得很详细。

乱葬岗位于京城西北方向,出了京城再走一里才到,极为偏僻,三面环林,只有一条披满了荆棘的小路直通,远远望去,岗上坟墓无数,墓碑林立,偶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怪叫声,听着让人心慌。

天更黑了,月光越发皎洁,我想,两方的人应该都还没到才是。

我压下满心惧怕,提气壮壮胆,对着乱葬岗方向快步走去。

只走到距岗二十米外,双腿怕得直打战,是怎么也走不动了,打量着地形,觉着隐在这里也是能看到人的,一咬牙,蹲进了一丛矮草堆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害怕得浑身冒出了冷汗,皮肤上更是冒起了颗颗鸡皮疙瘩。

我强行克制住要离开的冲动,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条小路。

一炷香过去了,没人。

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人。

我几乎以为他们不会来,不禁松了口气,正想着该是离开的时候,兵器的交接声从乱葬岗上传来。

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夜空下,能看到乱葬岗上刀剑射出的光亮,从亮光移动的速度来说,打得极其激烈。

棠煜也在其中吗?

我紧张得手心俱是汗,想也未想,就要上前。

嘴巴猛然被一只手捂住,惊得我拳脚乱挥。

“别怕,是我。”

我迅猛转身,“棠煜?”

他一身黑色劲装,将他挺然的身子更衬得修长,俊脸微冷,目光沉沉,不掩担忧,“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那你呢?”

“别问,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是来领小蝶的尸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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