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玩闹的孩童在湖边拾起块块石子撇向湖面,泛起的阵阵涟漪如同一面清镜般碎落,猛然溅起的水花像是崩飞的碎片向四周散去。
“……都收拾好了。”二楞他爹走出院子蹲在外头一个稍高的土坡上,望向家门的眼神满是复杂。
“爹,真的……要搬走么?”二楞抬头征征看着父亲,他舍不得离开这。
“傻娃子,这儿已经没法待了。”二楞娘抚着孩子的脑袋:“咱不想走,但不得不走。”
“哦……”二楞低下头摆弄着衣角:“可是老村长不是说……”
“人老了就是怕这怕那的!”二楞老子突然猛的站起大声开口:“俺这么些年就没看过有啥打仗的!哼,哪有这么多事!”
“二楞,别烦你爹了。”
二楞缩了缩脖子:“……娘,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有些邻户也要搬走,说好一起结个伴儿。”
“知道了。”
……
老村长拄着拐杖在院中来回走动,随着一声叹息停下脚步:“唉……差不多了吧。”
……
“莉莉,爹爹出去会。”
老李纳闷了一晚上:这村长到底有啥法子?
干脆直接问去吧。
莉莉站在门外双手抱着胸,稚嫩的小脸上俨然写满了认真:“爹爹!村长爷爷都说了让你别担心。”
“嘿……”老李干脆回身一把抱起了莉莉,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那到是说说村长爷爷都跟你说了啥?”
“唔,哼……”莉莉头向旁边一撇,小嘴撅得老高:“就不告诉爹爹!”
其实她也就知道这些。
“……不让莉莉白说,等爹爹回来就给你打个兔子去。”
“兔子……”莉莉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真的?那还要带着莉莉一块去!”
“行,爹爹答应你。”老李放开莉莉蹲下身子:“说吧。”
莉莉歪着脑袋,手指抵着眼角:“嗯……村长爷爷就说了让爹爹别再担心盐的事啊……”
老李干脆手一拍脑壳:“得,我还搭个兔子。”
“爹爹想耍赖么?”莉莉一听马上转过身:“哼……”
老李揉了揉莉莉的头发站起身:“爹爹咋会耍赖呢?”
“哦……那爹爹去吧,莉莉要进去帮娘干活了!”为了不被发现自己在偷偷笑着,莉莉三步两蹦的进了屋,顺手还关了门。
“这孩子……”老李笑着摇了摇头,往村长家走去。
……
“哎,二楞他爹都收拾好了?”一汉子正领着自家四口走来,各式家什都被放在一辆驴车上。
“是啊,咱可以走了。”二楞老子站起身:“他们不走了?”
“都在村外头等我们嘞……”
“那走吧。”
二楞慢慢走在最后,忍不住回头望着居住多年的老屋:虽有些破旧,但它每次都能尽责的为一家人挡住寒冷的雨雪,脚下这小小的院子中踩满了他玩闹的脚步。
一旁的犬舍曾养着陪伴他走完童年的伙计……虽说它已经去了,但它应当会一直活在自己美好的回忆里吧?
多年来的点滴画面慢慢划过脑海。
二楞觉着鼻子有些发酸,最后他想起了以前总被他欺负的女孩……自己似乎都没能好好向她说过话呢。
直到他爹在前头喊着他的名字,二楞回过神,嘴角撇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再见。”
……
老李走在村中,瞧见有些人家已经搬走了,还有些正忙着打理物什。
他搓了搓手走上前开口询问:“……小刘啊,这是准备干啥啊?”
“是李叔啊……”小刘是个年轻的单身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向一旁向老李勾了勾手:“……这村啊已经没法呆了,好些人都要走了!”
“为啥?村长不说了有法子么?”
“切……能有什么法子?大半年都没想出个屁来……咳,要我说早就该走了!”
“听我句劝,小刘。”老李狠狠踢飞了地上的一块石子:“……外头是真乱了。”
“有什么好怕的?”小刘耸了耸肩转身继续搬东西去了:“躲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够了吧?呆在这儿才是没活路喽……”
老李转身不再多言,只是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走进村长家院门,老村长搬了张凳椅正坐在老树下闭着眼歇息。
老李轻声开口:“老村长……”
“……嗯?”村长睁开的眼睛还带些惺忪:“……啊,是小李啊,什么事啊?”
“只是想来看看您身子好些没。”
“好多啦……行了,进屋说吧。”老村长缓缓站起身拿好一旁靠着的拐杖:“顺手帮我把椅子拿下。”
“哎,好。”
进屋后,老李在桌前坐下,村长倒了杯两杯热茶:“问吧。”
“呼……啧……”老李先是小抿一口:“这法子到底是个啥?”
“嗯……是个要撇去一部分人的主意。”老村长拨了拨茶盖:“村西边不是还有个屋子么?”
“……嗯?那不是早荒了吗?”
“算了,等天色稍晚些带你过去看了便知。”
老李起身将茶水一饮而尽:“那我先告……”
“慢着。”村长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也有些事想问你。”
“哦?”老李重新坐了下来:“什么事啊?”
“……为何没告诉莉莉老刘夫妻的名字?”
“这自然是莉莉还太小……”
“不……你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老刘他们回来了。”村长终于饮了一口茶水:“……要是莉莉走了怎么办,对吧?”
“村长,你这话有些……”老李眯了眯眸子:“奇怪了吧?”
“……是想说如若是这样,那一开始就不会告诉她不是你们亲生的,对吧?”
“……”
“这或许是一开始老刘把莉莉托付于你们的时候就议决好了?”顺了顺下巴的山羊胡:“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你对这孩子的感情……”
“村长……”老李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是想着老刘两口的名字她刘莉莉理应知晓。”
这刘字说的很重,老李感觉像是被一柄榔头狠狠敲在了自己头上。
老村长站起身:“那二人应当是回不来了……咳咳……或许是我老头子是有些神志不清说了些胡话。”
“……先告辞了。”老李起身向门外走去。
老村长仰头将茶水喝下,躬着有些鞠偻地身子望向他离去的背影:“唉……”
这一路上老李想了很多:
村长的话没错,自己确实……这既然莉莉想不起来就算了不也挺好?
但老刘给了她全部,自己为何连名字都不告诉莉莉?
就算他们回来了,莉莉也想不起来了吧?
哪怕是想起来了莉莉她也……
“爹爹……你回来了?”
“……啊,嗯。”思绪被打断,老李回过神来,发觉已经回到自家院中,莉莉正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
伸出手像往常一般想要揉揉莉莉的脑袋,但停顿了一会还是放了下来:“……爹爹有些倦了,回房歇息会。”
“……哦。”莉莉眼中有些困惑:“爹爹干什么去了?”
摇了摇头,莉莉走到院边拍了拍地上的灰屑便坐下发起了呆。
为什么云能在天上飘?
……
老李躺在炕上辗转反侧,觉着天色有些暗了还是起身穿好衣物往外头走去:“呼……以后再说吧。”
老村长已坐在院中等候,莉莉在一旁陪着闲谈,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老李走上前摸了摸莉莉的头发:“爹爹要和村长爷爷出去走会。”
“哦……那莉莉进屋去了。”莉莉向着村长摆摆手:“下次要接着说哦!”
村长笑着点点头与老李一起往林中走去。
“老村长……”
“不急,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刻钟后,他俩来到了这已荒废的大房子外。
“进去吧,我在这放了火折子和油灯。”老村长推开破烂的院门:“到屋子里去。”
“嗯。”
老李走在后头,村长在前头轻车熟路的绕了一圈,最终在一处地窖入口前停下。
“下去吧。”
地窖里除了排瓶罐之外就剩下一些堆积的杂物。
“难道……”老李快步上前随手揭开一个罐子:“……这,这是?!”
“没错,这些都是。”村长将油灯放好,拄着拐杖走上前来:“这就是法子。”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老黄应该说过了吧?”
“他什么时候……”老李刚想出口辩驳就僵住了:“……对,他是说过了。”
“你想问这么多的盐从哪来的?”
“……”
“在那财主还在这儿的时候,我便在这儿做过仆役……”村长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对了,你是不知道的。”
“……有这么多足够整村人用上两年了吧?”老李征征的看着眼前鞠偻的老人:“不……没那么多,但这样要出事的!”
二人影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有些抖动。
“……谁知道这外头要乱多久?”老村长向地窖外头挪去的脚步顿住了,回过头:“那……我,做错了么?”
(本章完)